首頁 > 鳳公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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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夜深露重,秋桐卻睡不著。不只是惦念著那還沒割的野草,不只是牽念著為溫家賣命了數十年,卻落得如此下場的老賬房,她還同時深深掛記著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決定。

  要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並不難,最難的是真正去實踐完成它,尤其是如何扛起「漱玉坊」,如何讓它起死回生。

  難,太難。

  說到底,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她也只不過是個丫頭呀!

  秋桐歎了一口氣,翻身坐起來,在單薄的中衣外添上了件樸素的淡綠色衫子,並不忘把灰撲撲的深色棉襖裹上身。

  夜涼如水,又是秋天了、她病不得的。要是病了,還得花錢吃藥,萬一倒霉病死了,那她人是輕鬆了,可這府裡的大大小小該怎麼辦?

  她將一頭青絲綁成了及腰的長辮子,穿上最破舊的一雙鞋,小心翼翼地點起一盞燈籠,推開房門,踏入夜色裡。

  外頭很冷,但幸虧快十五了,天上有皎潔欲圓的月亮,她索性吹熄了燈籠,就這麼漫步走向園林。

  四處都沒人,沒聲息,連蟲唧聲都不知消失到哪兒了。

  秋桐打了個冷顫,小手攏緊了襖子,邊走邊哼著曲兒壯膽。

  「小白菜呀地裡黃,三歲兩歲沒了娘,爹爹……」她呆了下,連忙呸呸呸了幾聲。「呀,我真傻了,沒事唱這個做什麼?換——」

  可唱點什麼呢?丫頭堆裡翻來唱去不外乎這些自小飄萍般零丁無助的曲子,哪裡有什麼歡騰慶團圓的熱鬧好調子?

  她苦苦思索,就這麼想著想著,差點被高高亂長的草絆倒了,這才回過神來。

  咦?到了。

  秋桐搖搖頭,暗笑著自己一到晚上就變笨了的腦袋。可一蹲了下來,才發覺自己連鐮刀都沒帶,還割個頭呀?

  「算了,雙手萬能,沒什麼是這一雙手做不了的事。」她信心滿滿,微笑地使勁拔著那一叢叢看似柔弱卻結實的野草。

  她好不努力地拔拔拔,拔得掌心磨疼了、腫了,連手指都熱辣辣得幾乎彎不俐落。

  直到偶然抬起頭,用袖子抹去滿額的涔涔汗水,她才瞥見那個月光下高大幽暗的身影。

  「誰?是誰在那兒?」秋桐大大一驚,倒抽了口涼氣,疾聲喝問。

  那偉岸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只是閒閒地站在那兒,負著手,冷冷地看著她。

  可恨月光太亮,亮得她不得不清楚瞧見了那雙深邃冰冷,卻又閃動著一絲令人摸不透的嘲諷光芒的眼眸,也不得不看見那張英挺粗獷冷漠的臉龐……她下意識一陣莫名心慌起來。

  他一身黑衣,形容俊美如神,卻隱隱散發著教人恐懼的魔魅妖異。

  糟了,該不會是園子太大,人氣太少,連什麼不乾淨的髒東西都聚過來了吧?

  她嘴巴發乾,卻撐著一口氣,冷靜地瞪視著他。

  就算是什麼髒東西也不能非請勿進,這溫府是有主人的,再不也有她這個丫頭守著!

  「你是誰?」秋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三更半夜,誰讓你進來的?」

  懲屈著長長的一口氣不敢喘,還足足花了她十個心跳的辰光,終於,男子開口了。

  「你又是誰?」他低沉的嗓音如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也一樣冰冷諷刺。

  「我是……我幹嘛告訴你呀!」她沉下臉。

  「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來了。」

  「叫。」他淡淡道,「我等你叫。」

  「你——」她一時氣結。

  男子彷彿看穿她的虛張聲勢,也看穿她的顧慮,眼底諷笑之意更深了。

  秋桐的確有顧忌,這沒落的豪門大院裡就剩下了四五個人,不是老就是小,最年輕力壯的就屬她!難不成她還能叫老季伯出來和這高大賊子廝殺不成?

  「你有什麼目的?」她冷靜了下來,拍了拍沾著草屑和泥土的小手。「夜闖民宅,不外乎兩種目的:一是劫財,二是劫色。不過很可惜,你應當也瞧見了,溫家沒有金銀細軟,只剩下一座破落待修的園子,至於色……我相信你隨便到哪家窯子,都能找到比我更有美色的姑娘,所以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男子目光深幽地盯著她,英俊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喜怒。「你倒有點膽量。你是誰?溫家大小姐?」

  「我只是個丫頭。」她防備地看著他。

  饒是嘴上說得勇氣十足,她心下還是抑不住地微微發慌,厚厚的襖子也不太暖,抵擋不住如水的涼夜;或者是他銳利的目光令她手腳發抖的?

  她學他將雙手往背後藏,只不過她是唯恐顫抖得厲害的手,洩漏出了她心裡的害怕。

  怎能不怕?黑夜沉沉,他又是個高大的陌生人,渾身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就算這裡是她的地盤,她還是怕啊!

  「丫頭?」他似笑非笑,緩緩抱臂。

  秋桐警戒地盯著他賁起的肩臂肌肉和寬厚的胸膛……更不祥了,他的模樣像是可以輕易擰斷她的脖子,或是一拳將她打飛出去。

  「對,就是個丫頭。」

  「可笑啊可笑。」男子驀然大笑了起來,笑聲裡帶著濃濃惡意的滿足。「江南第一織錦世家,貨通天下的溫家,沒想到就剩下一個丫頭在這兒撐著,端著,真是教人不勝歉吁哪。」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溫家當然有的是人,我們溫家……」秋桐惱羞成怒,一口氣堵在喉頭。「光是蠶房絲場繡坊就有上百個工人,還會少人了嗎?你別瞧不起人了。」

  「是,上百個工人。」他笑聲消失,薄唇依舊駐留一絲揮不去的冷笑。

  她心底毛毛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讓她感覺到心下陣陣發摻。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有種預感,他闖入這大宅子裡,不是為了財,也不是為了色,而是某種她想不透也摸不清的……秋桐正胡思亂想間,沒發覺男子不知幾時已來到她面前,高大的體魄深深籠罩、威迫著她。

  「你究竟——」她抬頭,驀然驚跳了起來,渾身僵硬。「你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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