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她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像是在運作理所當然的恨意之前,忽然被卡入一顆猶豫不決的螺絲釘,整個停擺。
好奇怪,她明明是……應該是要很恨他的呀,但望著他那雙穿透玻璃的幽深瞳眸,「因為我恨你」這句話就是說不出口。她也不懂自己到底在遲疑什麼?
「你是怎麼了?」她撫著頸子上潤白的珍珠和悶窒的胸口,問著鏡中的自己,卻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記得當他以霸氣的力道環抱她時,她的心被掐得緊緊的,吐不出半個字,而被他吻過的肌膚微微發燙……
她甩甩頭,試著喚回多點理智,讓頭腦清醒一點,絕不能讓自己被那個男人所影響。
結婚至今,他把她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讓她吃好、用好、穿好,凡事都不須費心,像要以一種很自然、輕微的步調來影響她的思緒,也常害她不自覺地就被他牽著走,不小心就含糊了恨的原意,忘了自己該與他對立。
可是他呢?
到目前為止,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影響到那個像冰封似的男人。他太冷、太穩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能沉著以對,像沒事發生。
她故意惹他生氣,他不曾失控地大發雷霆。
她故意跟他唱反調,他會用很冷靜的態度逼她改變主意。
就連他說他愛她,表情也沒有太大的波動,讓人不禁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她始終不瞭解她的枕邊人,摸不透他心裡的想法。儘管他給她很好的物質生活,比方家更多的自由,也同意讓她到外頭去教琴,但那些在她看來不過是他想用來影響她的手段,而他自己卻始終站在不被影響的界線之外,保持他的冷傲,等著她改變,等著她愛上他……
太不公平了!
她摘掉耳環,取下項鏈,將它們全都收回錦盒裡,不想再多看這些用來收買人心的美麗禮物。
蓆子悠走向床鋪,準備早點上床睡覺,平息心中那股因傅晨雋而起的煩擾,包包裡突然傳來手機鈴聲。
她轉向櫃子,拿出手機,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
仲棋!
她握著手機,一陣心悸,不太確定自己想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一個拋棄她的男人打來的電話,該接嗎?
鈴聲停了,她還愣著。
鈴聲再次響起,她有些嚇到,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按下通話鍵——
「子悠,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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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式風格的咖啡廳,是他們過去常約會見面的地方。
今天來到這裡,蓆子悠的心情卻截然不同,缺少了往日的輕鬆與期待,多了點怨懟與惱火。
嚴格說來,方仲祺和黃淳燕都算是傷害過她的共犯,他們和傅晨雋聯合起來瞞騙她,私自決定了她的人生大事,沒人在乎過她本人的意願。
她不能苛責長輩的不是,但卻無法不埋怨方仲祺的知情不告、存心欺瞞,就算他當時是被人所逼才決定取消婚事,也不該瞞她到最後一刻還不敢面對。
如今過了毫無音訊的三個多月,他才突然來電約她見面,她倒很想知道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又打算如何面對她。
「子悠,謝謝你願意出來見我。」見到她,方仲祺有些激動,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段時間他常想起她溫婉的笑容,輕聲細語的關心,總是能夠耐心的傾聽他說的話,溫柔的安慰他焦躁煩悶的心。
好幾次想過找她,卻怕她還不能原諒他忍痛將她拱手讓人的決定,會拒絕與他見面。直到那天烈酒下肚,他才好不容易提起勇氣打電話約她出來。
「你……過得好嗎?那個傢伙有沒有欺負你?」他斯文的臉上寫著擔心,一副隨時可以為她挺身而出的模樣。他認為她也是因為還愛著他才會出來赴約,所以理所當然想保護自己的女人。
「就算過得不好,也沒得選了。」她在咖啡杯裡加入兩顆方糖,輕輕攪拌,覺得他遲來的「關心」有些多餘,過了時機。
甜味不足的咖啡暍起來還是有點苦,就像以往兩人相處的甜蜜,似乎也隨著一圈圈攪拌消失在黑色漩渦裡。
方仲祺發現她手上的婚戒,心裡很不是滋味。
「子悠,對不起,我知道你很難過,但這一切都是那個卑鄙的傢伙害的,他在我背後耍手段,用公司威脅我,還去找我媽來向我施壓,逼我放棄你。你知道我不能違逆我媽的意思,才不得不辜負你。」他急著向她解釋自己的情非得已,就怕她不知道傅晨雋是個擅用詭計的小人,用盡心機拆散他們倆的婚事。
「這些話,你應該早點告訴我,而不是讓我穿著白紗卻從另一個男人口中聽到取消婚禮的消息。」如今再多的道歉都遲了,抵不過當時的一句坦白。
「還有,你明明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為什麼當初我問你的時候,你不老實跟我說?」她嗔問,怪他不該對她有所隱瞞,讓她徹頭徹尾被蒙在鼓裡,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還以為敦厚老實的方仲祺這輩子都不會欺騙她,是個可以全心信賴,甚而托付終身的男人。豈料,他卻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讓她獨自面對措手不及的難堪……
而且他居然還把這一切的事情全推到傅晨雋頭上,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來向她解釋自己的無奈。
「我……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解決所有問題,讓婚禮順利進行。」他沒見過溫柔婉約的她發脾氣,忽然不知該作何反應,支吾了一會兒,才向她坦承自己的過度樂觀。
「子悠,我真的不想將你讓給他,我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逼不得已的。」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再次強調,就怕她對他的真心有所懷疑。
蓆子悠低頭看著那雙溫厚的手掌,奇怪自己竟然完全感受不到往常與他牽手時的羞怯和悸動,像是突然對這雙手感覺麻痺,只剩單純的溫度和些許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