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華堂立在她身後,臉色凝重地看著眼前官衙貼出的公文。面對國師府這回被天朝連根拔除,趕盡殺絕之舉,也是瞭然於心。
「不是……不是這樣的……」
斬、立、決!祝君安看到這三個字,眼眶莫名紅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毀了國師府的榮耀而已。」祝君安沒想到,竟牽連曹氏上下百餘人,皆逃不過斬首的命運。
符華堂嚴肅地說道:「這世上,不是任何事都能盡如你意。」
「小符哥哥,可不可請聖上收回成命,我……我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她只是恨曹國師,那個與她有血緣卻執意殺她的男人,其他的人,她一點也不願牽連。
「來不及了,我說過六神絕非善類,但你始終不聽勸。」符華堂轉頭,離開人潮聚集之地,這樣的結局他無言以對。
「救救國師府裡的人,他們都是無辜的,該死的人只有曹國師!」祝君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哽咽不已。
「你說過要做個惡人,此罪你若是擔不了,能成怎樣的惡人?」
「好沉重!我受不了,我不要害其他人死在自己眼前。小符哥哥你身手好,能救一個是一個。」
「曹氏逆謀叛亂,早被押人大牢,今日午時就要赴刑場,我拿什麼救人?」
「劫囚車,你說劫囚車如何?」
符華堂一把扯過她,怕是她的話傳到有心人耳裡,到時野火燒來,連同貴風茶樓也遭殃。 「你胡言亂語!當初你一意孤行,不把我的話聽進去,現在無法收拾,甚至不能回頭,你還想要如何?」
「求求你……這非我本意……」祝君安忍不住落淚,以為惡人好做,但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國師府還有個方出生的小娃娃……」那日,她盜進國師府,還聽聞有個小娃娃甫出世那洪亮的哭聲。
他歎息,可木已成舟。「就當那娃娃命該絕,投錯人家。」
祝君安只顧著哭,被符華堂一路拖回貴風茶樓裡,引人側目。
「怎麼,和君丫頭鬥嘴了?」花復應在帳房內,見他們一進門來,祝君安就哭得臉紅脖子粗。
「沒事!」符華堂和底下夥計交代幾句後,將祝君安按在椅上。「你今日就待在這兒,哪兒也不能去。」
他回頭,和花復應私下交談,等等要上錢莊一趟,沒法將她帶在身邊跟前顧後的,索性就托給花復應。
花復應瞧她失魂落魄,便也沒說什麼,斟杯茶擱在幾上後,又回頭忙著手邊的活兒。
沒有人能夠永遠不長大的,也沒有人能永遠隨心所欲,這世上總有些事、有些人,活得是備受煎熬,並且以此作為人生的修行。
花復應想,祝君安終究是得走上這樣的路了。
*** *** ***
午時三刻,曹氏一族魂斷法場!
祝君安睜著眼,眼看曹氏一族,無論男女老幼,只要相國師府有關的人,艷血飛濺在半空,全都屍首不全!
日照正烈,可她卻有股陰寒至極的畏懼。以後,她要背負著陷害曹氏一家的極惡罪孽,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看著刑場台上一地的淒紅,和耳邊始終縈繞不去罪囚死前的哭喊聲,祝君安終於明白符華堂說的話。做惡人,她憑什麼以為自己承受得住?
「走吧,你說要親眼所見,我如你所願了。」花復應拉著她,就是要趁符華堂回茶樓之際,趕緊將她帶回。
「花掌櫃,我想替曹氏一族收屍。」終究,是她一手造成這場悲劇的。
「你現在身在茶樓裡,最好別輕舉妄動,若是一不小心,咱們也會成為曹氏一族陪葬的祭品。」花復應拉住她,就是怕她一個衝動,惹禍上身。「不要忘了,我曾經警告過你,不聽勸的人,終究會自食惡果。」
祝君安無言以對,甚至找不到能反駁她的話。自己的無知,拖累上百條人命,多少無辜的人因她一己之私,命赴黃泉。
「我日後,會得到報應吧?」
「既然你想做極惡之人,眼前這種程度就怕了?」花復應冷冷一笑,依舊是花容月貌。「六神隨便一人,要償上的命還不止百餘條。」
「小符哥哥也是嗎?」原來,他們將人命看得如此簡單。
「這不就是你人生中的大事嗎?既然要做大事,必定要有所犧牲。」
「若是當年我死在那場大火之中就好了!」祝君安淡淡地說,心灰意冷。
花復應狠狠摑了她一掌。「瞧你這什麼模樣?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擔!你當真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事,只要後悔就能一筆勾消嗎?」
祝君安傻愣愣地看著她,淚花滾滾而下。
「如果你歉疚,就抱著這樣的心情過一輩子!替那些因你受累的亡魂,心有牽掛地掙扎下去!死亡,不是最好的贖罪方式,不過是膽小的逃避,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勇氣!不然你以為,我們是怎麼走過來的?」
「我擔不了……」
「你不想承受,也得繼續!要不你要華堂怎麼辦?換他來承受失去你的苦?你這人怎麼自私得總想著自己好!當初你忍辱負重,今日卻要做只落水狗,這成什麼樣?」
花復應的數落,讓祝君安抬不了頭,她孤注一擲的想望,卻終究換得殘酷的絕望。
「別忘了,如今你不再是形只影單,進了茶樓,你拖垮的是維繫整座天朝的六神,陷六神於浩劫之中,就是害黎民百姓於煉獄之內,那時,你才足罪孽深重的罪人!」
握著拳,祝君安渾身顫抖,不敢出聲也無法開口。是她堅持要走上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餘地。
「那至少……我想還曹氏一族一個棲身之所。」
花復應歎息,這丫頭就是這麼死腦筋。「那也別是現在,晚些不行嗎?他們現下是萬惡罪人,無人膽敢與他們有所牽扯,那屍身擱在刑場上也無人會收,咱夜裡再助你收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