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一個不夠恭謹的人留下來侍候盼兒。
「少爺……」
「出去!」旋即又喚回婢女。「等等!這一桌子菜也收下去!」
滿盤山珍海味,入不了口,又有何用!
那一日,陸祈君發了好大的脾氣,召集所有婢僕,說了那麼幾句——
二小姐,永遠是這個家的主子,嫁與不嫁,都是。
外頭怎麼議論她,他管不著,但在這個家裡,主子想做什麼,還論不到下人議論她。
記不住這句話的,現在就可以離開陸家。
留下來的,就得將主子放在心上,謹謹慎慎伺候著,再要輕慢了她,絕不輕饒。
歲兒也被嚇著了,跑來告訴她,哥哥在大廳裡好生氣。
陸盼君憂慮地去找父親,想要他阻止哥哥,怕他在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
陸君遙反而笑笑地安撫她。「他在殺雞儆猴。」並不會真做什麼不理智事兒。
兒子是他教出來的,豈會不懂他的用心?
他應是也察覺到府裡頭下人對盼兒態度懶散了吧?一個身份不明的棄兒、嫁也嫁不出去的女人,下人們多少有那麼幾分輕視,背後議論她未嫁便替人守喪,多厚顏,又多晦氣。
於是他藉由這事兒殺一儆百,如此一來,往後誰還敢再輕慢了盼兒?誰還敢再說長道短論她是非?
祈兒……這招使得好。
終究是長大了,思慮成熟了,不會再用逃避來保護心愛的人兒了。陸君遙頗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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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案牘前,翻閱盼兒送來的帳本,抬眸一瞥。
「坐啊,別淨站那兒。」
稍晚,福伯送來她打小便愛吃的栗子糕,留意到她也吃了兩塊。
這幾日,她心情似乎平復許多,胃口也好些了。
送去給她的帳本,也全打理得條條分明。
這就是盼兒,無論自身如何,父兄交代的事,總會打點得妥妥貼貼,不教他們失望。
陸祈君合上帳本,望見福伯手中的拜帖,簡直想呻吟了。
「福伯,你是見不得我日子太好過嗎?」
「怎麼了?」盼兒不解。
「孫氏少東的邀帖。」福伯頗樂地公佈答案,將帖子攤開湊到她面前。
「迎翠樓……」她喃念。「哥哥不愛上花樓?」
「不愛。」他也不懂,談生意客棧、茶樓不成嗎?非得上花樓?
真怪,他們家的男子,從爹爹到哥哥,都不愛上花街柳巷呢。
她聽說,男人們最愛上那兒尋歡作樂,一擲千金醉臥美人膝,可爹爹不愛,因為心裡頭有娘,千萬佳麗盡成庸脂俗粉,那哥哥呢?
「哥哥心裡有人嗎?」
陸祈君回眸,定定凝視她。「那你呢?將來有何打算?」
「少爺!」福伯使眼神暗示。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他不予理會,仍是問:「陸武不在了,你總要為自個兒盤算,難不成就這麼為他守下去?」盼兒沒那麼脆弱,該談的,何必刻意迴避。
陸盼君垂眸,靜默了許久,輕聲問:「不能這樣嗎?」
他被問住了。盼兒真打算終身不嫁了?!
「你……愛他若此……」他澀澀地道。這一生,真再也容不下別人了嗎?
「我不嫁,會讓陸家被笑,可是我想,哥哥不會介意吧?就算我一輩子賴在陸家終老,哥哥都會照顧我……」是哥哥,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別管別人怎麼說,這就是她想做的。
「盼兒,你何必那麼死心眼?天下之大,除了陸武難道就沒別人了嗎?總有個人——」聲音弱了下來,終至沈默。
天下之大,他不也死死認定那麼一個,再也容不下其他?自己做不到,又哪來的臉說服她……
「我懂了……」他扯唇,低低地笑。「就依你吧。」
他起身,走出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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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無法取代嗎?
他一再自問。
「你心情——看起來更糟了。」孫少東明白指出。
陸祈君扯出一抹澀然的笑。在盼兒面前,總要強自撐持,故作無謂,好累。出了家門,已不想再掩飾。
「沒去尋那佳人?」
「有。」眺看窗外,眸光蕭索。「她說,她再也不要別人了。」
這是她要的,寧可一生絕了情愛,憑弔那最初、也唯一的那個人。
她與他,竟是同樣的心情……
他還能說什麼?
「那真遺憾,敬你,失意人。」
陸祈君舉杯回應,一飲而盡。
「今晚,我想留下。」他突如其來地說了這麼一句。
孫少東頗意外地挑眉。這倒是頭一遭。
「怎麼,想放縱?」搖搖頭。「我說過,你太清醒,辦不到的。」
「那就醉醉看。」何妨?不是沒為她醉過,他太累,不想再強自撐持。
身畔這名女子眉兒彎彎,笑起來竟有幾分神似盼兒。
他伸手,撫觸那教他情牽的相似臉容,眷眷戀戀。「可以嗎?」
女子微訝,嬌笑道:「當然。」身處青樓,被狎玩輕慢慣了,竟頭一回有人尊重詢問一聲——可以嗎?
她不是盼兒,那主動碰觸的手,太輕佻。
他閉了下眼,再灌上一口烈酒。
無可取代的感覺,太苦。這一夜,他想忘了她。
他醉了,很醉。
孫少東支著下顎,有趣地瞧著他。
「盼兒……」輕不可聞的呢喃逸出唇畔,醉臥美人懷裡,吻著、抱著,不去想掌下碰觸的,只是一名陌生女子。
原來,他心頭那人,是他家妹子嗎?難怪要醉。
「你怎麼說?」反問他身側那被當了一夜替身的女子。要嘛,將他帶進房,繼續當替身,要嘛送他回去。
女子苦笑。「送他回去吧!」
沒見過這等癡情種,醉了都還念念不忘,一整夜喊著那人的名。
瞭解!
孫某人點頭,示意隨從攙起他,送回陸府。
陸盼君正看完帳本走出書齋,路上遇見喝了個爛醉正要攙回房裡去的陸祈君,輕蹙秀眉。「哥哥怎麼醉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