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高興有了爹、有了完整的家,當著陸家的掌上小明珠備受寵愛,連剛回家來的爹都那麼用心地呵護她,不教外頭的蜚短流長傷著她,他怎麼可以輸給爹!他想對盼兒好的心意,不比任何人少。
於是,他沒說。
再後來的幾年,爹與娘鶼鰈情深,教他看了好生羨慕,他也想有個人與他生死相許,白首不離。
他只願,那人是盼兒。
打從將她抱回陸家那一日起,他便發誓要對她好,雖然一開始,他要的是弟弟,娘糾正了個把月,他才接受自己有的是妹妹,而不是弟弟的事實。
不過無妨,小娃娃會陪他就好,他才不在乎是弟弟還是妹妹。
漸漸地,他發覺到弟弟與妹妹之間的差異。她嬌嬌嫩嫩的,連扎個馬步都扎不好,有時走路還會跌倒,哭著直喊哥哥,害他都不能走太快,還常常要抱她、背她。有時別人太大聲凶她,她就慌了,像受驚兔兒。她說話聲音又甜又軟,比男生好聽一百倍,他常常聽著、聽著,心房都會軟軟麻麻的……
要是弟弟,他早罵不成材了。
因為是妹妹,所以可以哭、可以跌倒、可以討糖吃,可以撒嬌要人抱,而且弟弟和妹妹才不一樣,女孩兒抱起來又香又軟。
因為是妹妹,所以要好細心、好謹慎地呵護,像瓷娃娃一樣。
因為是妹妹,所以、所以……不成兄弟,可以是夫妻。
他有好多、好多心裡話想跟她說,說他一開始,只是想要個伴,陪他玩耍、陪他習武,可是後來,卻變成想要疼她寵她,戀她惜她,一生不離。
他還想說,她對他很重要、很重要,是他想收藏一世的寶貝。
他更想說,當不成陸家二小姐無妨,她可以當陸家媳婦兒,這兒依然是她的家,他一輩子都會很疼她……
可是,就在他第二回想說時,本以為無法再生育的娘親,出乎意料地又有了。
爹亂了方寸,擔心娘親傷了身子,但孩子來了,娘說什麼也不願意放棄,父母為此鬧了好大的彆扭,那段時日家裡頭氣氛低迷又怪異,他豈能在此時添亂?
爹爹拗不過娘親,孩子終究是生下來了。
他又多了個妹妹,真正的妹妹,爹起了名,叫陸歲君。
他懂得爹爹心思,求的不過就是夫妻廝守一生,歲歲年年。
那一年,他十四,她十歲。
歲兒的出生,全家人都好歡欣,尤其是爹,未能參與過他出生、成長,一直是爹心頭暗藏的遺憾,歲兒的到來,填補了這個遺憾。
他暗暗關注盼兒的心情,原就擔慮她一時間無法適應多了個人分去父母關注的目光,某一日又在父母門外,不經意聽父親說了這麼一句:「難為你了,芽兒。我原以為,這輩子無法再有自己的女兒。」
他曉得爹這話其實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很感動、很開心而已,並不會因此而減少一分對盼兒的疼惜,但感受終究是不同的,盼兒會怎麼想?
若非顧慮娘的身子,他知道爹其實好想要個女兒的。
他無法在這當口告訴盼兒,她不是這個家的孩子,歲兒才是爹不折不扣的掌上明珠,陸家真正的千金小姐。
原是萬千寵愛於一身,有寵她的爹、惜她的娘、疼愛她的兄長,如今多了歲兒分去原本獨享的一切,若知曉這些其實都是歲兒的,一夕之間由尊貴的陸二小姐變成一無所有的棄嬰,她要怎麼承受?
她一定會很難受、很難受的。
於是,他又吞了回去,怎麼也說不出口。
而後,一年、又一年過去,在那些關鍵時刻沒說出口,往後,就更說不出口了。
他一直在等,總想著,再過一會兒,等過一陣子時機較為適當,他就會說,盼兒的失望與衝擊會小一點。
這一等,便等成了盼兒走入別人懷抱,成為另一個男人收藏的珍寶。
一直到後來,他終於明白,會教盼兒傷心難過的事,這一輩子他永遠都找不到適當時機。
他說不出口。
他無法做出傷害她的事,無法看著她落淚。
因此,他注定只能看著她,成為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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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稀罕仗著身份達成什麼目的,你等著,我一定會讓盼兒親口告訴你,她要嫁我。」
九歲那年,他對父親發下這般豪語。曾幾何時,他放棄了那樣的堅持,甘心退居身後,這一生,只願是兄長,也只能是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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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等我!」
前頭的人當沒聽到。
外頭天氣熱得要命,他去鋪子裡查個帳,她跟來做什麼?
「哥——唉喲!」步伐太急,絆著裙角,仆跌在地。
一如幼時那般,總膩著他,到哪兒都跟前跟後的,有時不讓她跟,她跑得急了、跌跤了,他就會很無奈地回頭,嘴裡罵她笨,然後抱她、背她、哪兒都帶著她,任她賴皮。
她以為這回也一樣,在他回頭時,好甜好甜地衝著他笑。
「你真的很笨耶,都幾歲人了,連走個路都不會。」幾乎是順手地要翻她袖口查看手肘有無擦傷,臨伸手前,又頓住,思及那些蜚短流長。
盼兒不是孩子了,十歲……再過個三、五年,也是大姑娘了……
可她似乎沒有姑娘家的自覺,仍將自己當成三歲娃兒,純真信任地賴靠進他胸懷,他甚至已略略感覺到,女孩兒獨有的曲線起伏,並且無法自制地為此心思浮動,隱隱約約教她給挑動起熾熱……
他著慌地退開,教她撲了個空。
「你回去。」他想起了下人間的耳語,將她說得好難聽,才十歲,已名節盡損……
他——趕她?!
頭一回被他棄下,她無法置信。
見他真要走遠,她七手八腳爬起,趕緊追在後頭。「哥哥、哥哥——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