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調開視線。
他看她一眼。「你想去哪裡?」
「應該說,你想去哪裡?」她反問。
他瞇起眼,看她刻意別過臉蛋,不看他,稍稍調整了下坐姿,似有些侷促不安的模樣。
他微笑。很好,感到不自在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去吃東西吧!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餐廳。」他提議。
「嗯。」她點點頭。
他驀地踩下油門,跑車閃電加速,慣性作用力令她狼狽地前傾,她輕呼一聲,急忙抓住門把,穩定重心。
看來他開太快了。他放鬆油門,緩下車速,她驚魂甫定,撫著胸口,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不禁嗤笑。
「笑什麼?」她沒好氣地嘟嘍。
「沒什麼。」他收斂笑容,專心開車,笑意卻仍在眸中偷偷閃耀著。
他戴上墨鏡,開著敞篷車,迎風奔馳,風吹亂了他的發,陽光暖暖地灑在他肩上,他忽然覺得心情很不錯,幾乎想哼歌。
「可以聽歌嗎?」她問。
「我只有搖滾樂,你聽嗎?」
「好。」
他按下按鈕,將音量開到最大,猛然爆出的樂聲又令她驚跳一下,他偷笑,斜眼窺視她從一開始的茫然不悅,到逐漸學會享受樂曲豐富且強烈的節奏。
「這是Oasis,綠洲合唱團。」他介紹。「曲名是Cast No Shadow。」
她睨他一眼,微斜的唇角大有「我又沒問你」的嬌嗔意味。
他又想笑了。今日他的情緒起伏似乎特別大,不久前還惱火著,現在又為她每個細微的動作與表情感到好玩。
前方紅燈亮起,他停下車,再次偷窺她,她似已完全沈醉在音樂裡,藕臂放上窗框,臉蛋擱淺在臂彎裡,癡癡地欣賞街景。
不知怎地,她這樣的姿態令他聯想起小狗,小小的腳爪攀著窗,熱切地注視著窗外的小狗……
無聲的笑震動他胸膛,他拚命忍住,奇怪街上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順著她目光望過去,才發現她正定定瞧著一家冰淇淋店。
那麼想吃嗎?他心弦一扯,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溫柔。「夏真季,我們停——」
一串手機鈴聲忽然唱響,打斷他來不及出口的話。
「抱歉。」她對他道歉,接起電話。「喂……是,我是……」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令她神情陡變。「好,我馬上過去!」
他擰眉。「怎麼了?」
她沒立刻回答,轉過頭來看他好一會兒,眼神明滅不定,似是欲言又止,片刻,她終於宣佈。「我要下車!」
「什麼?」他愣住。
「對不起,我有急事,我們改天再約好嗎?」
這什麼意思?他眼神一時空白,不敢相信地瞪她。「夏真季,你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
「你耍我?!」他粗聲咆哮,臉色鐵青,怒焰在胸口張揚——經過十五年,她又再次放他鴿子?她怎敢這樣侮辱他?
夏真季感受到他熾烈的怒意,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倉皇地搖頭。「我不是要你,拜託你,我真的得——」
「不准亂動,坐好!」他驀地狂踩油門加速。
她措手不及,被震得東倒西歪,他視若無睹,狂野地在路上飆速。
「關徹,你別太過分了!」她惱了。「讓我下車,不然我要跳下去了!」
他不屑地橫她一眼。「你不敢跳。」
「你——」她一窒,被這樣的挑釁激怒了,伸手解開安全帶,握住門把,不顧一切地想打開車門。
「你瘋了!」他斥責她魯莽的舉動。
「我非下車不可!我一定得趕去——」
「趕去哪兒?!」他怒吼,空出一條臂膀,強悍地箝住她不安分的手。「你該死地到底想去哪裡?!」
「我要去看我媽,去精神療養院!」尖銳的嘶喊拔峰而起,震撼了他,更震撼了夏真季自己。
她顫著唇,臉色刷白,喉間湧上一陣難堪的酸楚。
他緩緩停車,深呼吸數次,鎮定心神,才沙啞地揚嗓。「剛剛打電話來的人是你媽?」
「……是護士。」
「你媽出事了嗎?」他蹙眉。「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載你去。」
她別過雪白的臉蛋。「我不想讓你知道。」
為什麼?他想問,卻沒開口,因為他從她緊抿的嘴唇看出一股不輕易折服的倔強。
她不想讓外人介入自己不堪的家務事吧?
一念及此,他悄然歎息,傾過身,替她繫好安全帶——
「坐好,我載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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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徹愕然注視著這一幕。
她精神失常的母親,可憐兮兮地啜泣著,蜷縮在房間角落,不許任何人靠近,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好似一頭無辜的小鹿,怕獵人傷害。
「她早上鬧了一場,還說要跳樓自殺,我們幫她打了鎮靜劑,好不容易讓她安靜下來了,可她醒來後就一直是這樣。」護士解釋著。「我們想,還是請你來看看她,跟她說說話比較好。」
「我知道了,謝謝你。」夏真季跟護士道謝,等她離開後,才慢慢走向自己的母親,後者見她逐漸靠過來,反應是驚駭地左顧右盼,似乎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你……你不要過來!」夏母顫抖著嗓音,臉色發白。「你、你想做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夏真季柔聲安撫母親的恐懼。「你瞧,我手上什麼都沒有啊。」她舉高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害。
夏母見她身上並無「武器」,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只是表情仍警戒著。「你是誰?」
一旁的關徹聽了這句問話,駭然震住,夏真季卻像是習慣了,淡淡一笑。
「我是真季啊,媽,是你的女兒。」
「你是……真季?」
「對。」
「是我的女兒?」
「嗯。」
夏母蹙眉,歪頭打量她,似乎很奇怪自己打哪兒冒出一個女兒,又像在腦海裡勾勒她的五官,試圖喚醒記憶。
「可是我不認識你。」最後,她單純地下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