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忘記我了。」夏真季溫柔地低語,她看著母親,依然微笑著。「因為你最近記憶力不太好了,所以才忘了我。」
「是嗎?」夏母半信半疑。
「可你一定記得這個。」夏真季朝關徹比了個手勢,請他遞過來兩人特地買的蛋糕。「這家的蜂蜜蛋糕是你最愛吃的喔!」她掀開蛋糕盒。
夏母見了,眼神一亮,搶過蛋糕,立刻拈了一塊放進嘴裡,狼吞虎嚥。
「好吃嗎?」夏真季笑問。
夏母頻頻點頭,馬不停蹄地吃著。
「吃慢點,小心噎著了。」夏真季端來一杯牛奶。「來,喝一點。」
「嗯。」夏母又吃蛋糕、又喝牛奶,興高采烈,咧開爽朗的笑容。
夏真季蹲坐在旁邊,默默望著母親進食,也不多說什麼,偶爾拿出紙巾,替她擦拭嘴角。
關徹心弦一緊,別過頭。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體內有股酸意密密麻麻地漫開,侵略他五臟六腑。
夏母連吃好幾塊蛋糕,飽了,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好好吃!」
「還有喔。」夏真季像對孩子說話似的,放輕語氣。「我多買了一盒,請護士小姐放在冰箱裡了,等你想吃的時候再跟她說,讓她拿出來給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夏母熱切地點頭。
夏真季又繼續跟母親說話,都是些言不及義的對白,整個過程夏母都沒有認出這女兒的跡象,只把她當成一個和善的陌生人。
她的親生母親,已經不記得她了,她等於是被母親拋棄了,就跟從前的他一樣……
關徹暗暗掐握掌心,調勻急促的呼吸。
半小時後,夏真季終於將母親哄睡了,兩人安靜地退出病房,她又找到照顧母親的護士,拜託對方多多照顧。
「我媽媽就麻煩你們了。」她真誠地請托。
「放心吧,夏小姐。」護士小姐笑道。
而她,彷彿氣力用盡似的,倦意一下子染透眉宇。
兩人離開療養院時,關徹走在她後頭,看著她孤單卻又挺直的背影,心內五味雜陳。
她驀地凝住步履。「你都看到了。」
「什麼?」他一愣。
她回過眸,黯淡的眼神令他胃一沈。「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夏真季了。」
「那時候的我,以為自己很孤單、很寂寞,但其實不是的,其實我很幸福。」她頓了頓,似回憶起從前。「我住在那麼舒適的房子裡,有那麼多傭人服侍我,爸爸媽媽雖然沒空陪我,但一直很保護我,爸爸常常送我很貴的禮物——那是他表達關懷的方式,媽媽會陪我去逛街,親自為我挑衣服,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很懷念從前嗎?」他啞聲問。
她搖頭,唇角淺淺彎著,那不是笑,是一種悵然與無奈。她不懷念從前,不是真的不懷念,而是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能耽溺在過去的好時光。
「我以前還真是個彆扭的小孩,甚至想到跟一群男孩子去夜店鬼混來表示反抗……真可笑,那時候的我,其實夠幸福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很孤單,很寂寞,無依無靠。
「你想要的,不是現在的我吧?」她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意思?」
「如果你想要以前那個公主,她已經不在了。」她定定地直視他。「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我想你會失望。」
他一窒,胸口驀地揪擰,幾乎是狼狽地瞪她。「失不失望,由我來決定。」
她怔忡。
「走吧!」他粗魯地牽起她的手。「你還欠我一個約會。」
第五章
他帶她去一家格調很高雅的日本料理餐廳,享用精緻的懷石料理。這種店她以前也常來,知道每嚼一口,都要付出昂貴的代價。
「想吃什麼?」他問。
她拿著菜單,很猶豫。從前的她絕不會在意菜單上那欄價目表的,現在卻不由得在心裡計算。
「你不喜歡吃日本料理嗎?」他誤會了她的遲疑。
「不是,我很喜歡,只是……」她點不下去。
「這家很好吃的,我很多熟客都喜歡來。」
「嗯。」她相信這裡定是政商名流的集散地。
關徹注視她,眼色深沈,兩秒後,他低啞地揚聲。「我來點吧!」他接過菜單,逕自作主。
夏真季頓時如釋重負,不去計算每盤菜要多少錢,感覺自在多了。思緒一轉,她忽然想起當年他存了半年錢,打算砸在與她的初次約會上,如果他們當時真的約成了,他會不會也像這樣默默心痛著鈔票一去如流水?
「你在想什麼?」點完菜,他好奇地問。
她搖頭,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我以前真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
他揚眉,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有此感慨,她沒再解釋,等餐點送來,放縱自己品嚐近乎完美的滋味。
用完餐,她心滿意足,他卻覺得還不夠,又帶她來到附近一家冰淇淋店。
「為什麼來這裡?」她不解。
「坐!」他沒回答她的疑問,直接命令她在對面的沙發落坐。
她只好坐下。
「要點什麼?」他跟女服務生要菜單,遞給她。
她愣住。「不是才剛吃完飯嗎?」
「某個女人跟我說過,點心跟正餐是在兩個胃裡的。」他幽默地揚唇。
她怔望他。「是……趙鈴鈴嗎?」
「你怎麼知道她?」
「上回她來酒店,我在化妝室碰到她,而且我也常聽其他小姐說……」
「說什麼?」
「她是你的情人。」濃密的眼睫低伏,猶如合歡樹的羽葉。
他笑了。
她愕然揚眸。他竟也有笑得如此爽朗的時候,為什麼?因為趙鈴鈴嗎?提起她有那麼令他開心嗎?
夏真季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胸臆奇異地堵著一股酸澀。
「我認識鈴鈴的時候,她可是黑道大哥的女人呢!我們這些小人物,誰敢多看她一眼?」
「可你們現在不是交情很好?」
「那是因為後來發生了一些事。總之她跟我並不是那種關係,我只是她開的 Club的投資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