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朗發現父親來到,哀戚的小臉蛋立時發光發亮。「爹!」
鄭毓廷目不轉睛的盯著宋雨薔。
她邪美的容顏,瞬間換上溫柔的表情,輕輕的幫助鄭元朗站好,規矩的向鄭毓廷行禮。
「你是我娘特地請進府的?」鄭毓廷淡漠的問她。
宋雨薔怯生生的回道:「我是來投靠老夫人的,不算是她特地請來的。不過,照顧小公子的事,倒是老夫人特地安排的……」
鄭毓廷瞇了瞇眼。
承受著他尖銳的審視目光,和刻意散發出的迫人氣勢,宋雨薔仍面不改色。他母親說的沒錯,這個女人夠強。
「你的本事用在元朗身上有些浪費。」想不到他閱人無數,也會看走眼,把宋雨薔當成弱女子,鄭毓廷在心裡自嘲。「你來服侍我吧。」
「啊?」鄭元朗錯愕。
宋雨薔為難的閃避著鄭毓廷冷厲的目光,羞愧道:「我只照顧過娃娃,沒伺候過年紀……老的人,恐怕無能為力。」
鄭毓廷挑了挑眉,生平第一次遇見敢拒絕他的下人。「府裡不需要不聽話的奴才,你若無法服從主子的命令,就滾。」
宋雨薔抬頭,正視侯府的主人。
鄭元朗瑟縮了幾下,感覺到一股不安的暗湧,在兩個大人之間流動。
波濤洶湧。
第二章(1)
他,老了嗎?
鄭毓廷思索了片刻,一時竟想不起他目前到底是幾歲?
從不曾在意過歲月流逝的他,反常的坐在花廳內,獨自追溯著過去,在回憶中尋找著他時常忽略的往事。
守在附近的下人,偷偷交換著納悶的眼光:他們家侯爺從不發呆的,今天是怎麼了?
「兒子,你在發呆?」老夫人進了花廳,見鄭毓廷心不在焉的坐著,當下訝異道:「出了什麼嚴重的事?」
「……」
「哪有水災?哪裡乾旱?或是,你又得去打仗了?」
鄭毓廷冷淡的搖頭,他不過是在沉思。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聽說你約了元朗在花廳用晚膳,我來湊湊熱鬧。」
「晚膳時間未到。」他想獨處。
老夫人不解的端詳兒子。「你有些不對勁,在想什麼呢?」
「我幾歲了?」
「這是啥問題?」老夫人愕然。「你剛到而立之年,三十歲呀,怎麼連自己的年紀也忘了?」
鄭毓廷無語,心想宋雨薔大概十六七歲左右的年紀,和豆蔻少女相比,他確實是老了。
「你總是繃著臉,沒有表情,明明三十出頭,看起來卻像年紀一大把的老古板。」老夫人感歎道。
鄭毓廷彷彿沒聽見母親的話,兀自喚下人去請小公子過來用膳。
老夫人覺得沒趣,不知該如何與兒子攀談,自己無聊的低聲嘀咕:「比方說雨薔那丫頭,總是裝得一副羞澀柔弱樣,明明都二十六歲了,卻像十六歲少女那般年輕。」
鄭毓廷猛地盯住老夫人。
「你看啥?」老夫人被他遽然發光的眼神嚇住。
「二十六?她有這麼大的歲數?」
「是呀,只要你和她一樣笑口常開,你也會顯得年輕一些。」
「她該不會是二十六歲了仍未成親吧?」鄭毓廷再問,全神貫注的等待母親回答。
老夫人歎息,點頭。
鄭毓廷搖頭,「簡直荒唐。」
當今世上的女孩兒,多半十五六歲就嫁人了。宋雨薔獨身至今,稱得上異類一個。
鄭毓廷為她又詫異了一回。無端的,卻有一股安然、愜意之感,在他內心深處滋生擴散。
她仍未嫁、她仍未嫁……可他安然什麼?愜意什麼?
鄭毓廷暗咒自己。即使宋雨薔孤寡終生,與他何關?
「娘,您每次選進門的女人都……有夠獨特。」
「你莫非是討厭雨薔?」老夫人困惑。兒子對雨薔出奇的在意,可她分辨不出兒子的在意,是敵意或別的意味?
「娘對她瞭解多少?」
「她呀,從小就是個調皮的孩子。」老夫人掩嘴而笑,一副很喜歡宋雨薔的模樣。「元朗雖然頑劣,卻還沒有她五成的功力。」
「您喜歡她?」鄭毓廷不明白,娘有什麼可高興的,找一個比元朗更頑劣的人進門,值得高興嗎?
「雨薔是個好孩子。」
「她真是娘的親戚?」他讓宋雨薔表裡不一的變化打亂了心思,無法將她跟「好孩子」三個字連在一起。
「當然是真的。雨薔並沒什麼壞處,只是有些古怪的嗜好罷了。」
「古怪的嗜好?」
「你為何如此在意她?」
「……」他不希望母親引狼入室。
老夫人看見兒子眼裡的戒備,不以為然道:「雨薔不會傷害任何人,你不用防備她。」
「即使她有古怪的嗜好?」他不露情緒的追問。
「是呀,嗜好。」老夫人煞有介事的打量他。
鄭毓廷發現母親故意吊他胃口,立即起身。「我派人去調查。」
宋雨薔彷彿一團迷霧,困住了他的視線,令他看不見別的東西,只想將她看仔細,看她隱藏著什麼秘密。
「不必了,她的事情我都清楚!」老夫人趕緊挽住兒子的手,「她的嗜好是喜歡小孩子。」
他抿了抿唇,「這有何古怪?」
「怪就怪在,她喜歡到見不得孩子受苦,為此,她收養了八個無家可歸的小娃娃。」
「八個?」鄭毓廷感到不可思議。
二十六歲未成婚的女子,竟養了八個毫無瓜葛的孩子,古怪二字,根本不足以概括她的異常!
鄭毓廷當即想到: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這下你該曉得雨薔為何二十六歲了,仍嫁不出去吧?」老夫人語氣遺憾的繼續說:「她家並不富裕,有人向她提親,她也要帶著收養的孩子一起嫁,人家自然不肯娶她。」
「她爹娘不管她嗎?」
「雨薔的雙親是江湖中人,性情豪邁,不拘小節,仁慈又仗義,一向縱容雨薔,任她為所欲為。據說雨薔收養的孩子,有的是她雙親在外頭見了可憐,撿回家照顧的,她算是繼承了父母的習性。」
「……」果然是「子不教,父之過」,鄭毓廷決定今後要多關心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