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兄是道士,敢問吉利兄,世上是否有狐仙?」裴遷又問。
「有,當然有了,鬼呀仙呀都存在。」吉利很肯定。他家就有一隻美麗的女鬼,他還想娶來當老婆。「只是呀,人鬼殊途,人仙不同道,反正就是不同種類啦,從古到今,好像沒聽過美滿的結局。」
說著說著,總是扯著大笑容的娃娃臉笑下出來了,長歎一聲。
「咦?師父會歎氣?」非魚鬼吼鬼叫的。「天塌下來了,我要趕快去敲鑼,叫大家快逃啊!」
「死魚乖。」吉利的手掌往非魚的頭顱用力按下去,語氣超乎異常地和善。「天塌下來之前,我會先將你切了,做道紅燒非魚來吃。」
裴遷跟他們吃這頓飯,已很熟悉這對師徒的互動,見怪不怪了。
「有沒有辦法制伏狐仙?」裴遷又問。
「你敢對付狐仙?」吉利一副「你這個大膽狂徒」的驚奇臉色。
「不是的。曾有一個狐仙給我很重要的東西,我想還她,但她一定不讓我還,我想能否使她暫時失去法力,好讓我將東西還她。」
「哇!裴大哥的遭遇真離奇。」非魚眼睛一亮。「快說來聽聽。」
「你不要吵啦。」吉利順手往非魚一拍,再轉向裴遷,問道:「她既然不要你還東西,你丟了就跑,何必跟狐仙鬥法力?」
「這不是普通的東西,是護體元神。」
「啥?什麼護體元神?」師徒倆齊問道。
裴遷大略敘述胡靈靈救他的經過,師徒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起死回生?那狐仙好大的本事!」非魚崇拜極了,恨不得立刻唾棄師父,改拜狐仙為師。
吉利卻聽出了裴大哥話中的感情。俠骨柔腸啊,看似沉靜無波的大俠士,內心卻有這麼執著的情愛,非得找回狐仙,還她最重要的東西不可。
但,人怎可以愛上狐仙?就如同他愛上了女鬼一樣,他強烈地感同身受:心頭酸酸的;明知圓滿結果難求,仍要千方百計一試。
「等我!我去找書!」他氣吞山河,往書房衝了進去。
*** *** ***
晨霧初散,朝陽灑遍芙蓉村的山野。青山蔥蔥,水田漠漠,裴遷站在孝女廟門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走回大堂,稀飯小菜已經擺上桌。那位非魚口中的「仙姑姐姐」可能不好意思,老是躲在房裡;他作客一天,實在太過叨擾人家了。
最被叨擾的吉利坐在一邊大桌前,眼眶發黑,佈滿血絲,一夜未眠,仍在尋找制伏狐仙的辦法,桌上散了幾百本書冊,有的發黃殘破,有的寫滿注記,他一本本仔細翻閱過去,看到可供參考的資料便記在紙上。
「吉利兄,」裴遷很過意不去。「不敢麻煩你,找不到就算了。」
「不會麻煩啦。」吉利累歸累,仍笑出兩個大酒窩。「裴大哥有事,我當道士的就是為人消災解厄,而且有孝女娘娘保佑,我已經找出一點端倪了,你先去吃粥。」
「裴大哥,我告訴你,其實我師父什麼都不會喔。」非魚在一邊拉裴遷的袖子,打小報告。「他很會唬人,他寫的符咒都不靈的。」
裴遷微微一笑。這對寶貝師徒鬧了一夜,他也聽了一夜的笑話。真羨慕有人如此爽快,打打鬧鬧,要說就說,要罵就罵,就像她一樣……
香爐煙霧裊繞,神壇上立著一個神情莊嚴的丫髻女童木像,聽說她為母採藥溺水而死,村人感念她的孝行,因此立廟紀念。
不知是否有人供奉狐仙靈靈呢?他悠然望看孝女娘娘的塑像,想著靈靈那嬌艷絕美的姿容。唉,真不像神仙,就算有人供奉,也不會照她的臉蛋來刻一尊過於勾引人心的神像吧?
「狐仙、狐仙……狐仙在哪裡?」吉利拿指頭猛敲腦袋,翻過了一頁,瞪眼大叫道:「啊!有了!」
「在哪裡?在哪裡?」非魚搶過去,要看師父找到了什麼。
「笨魚,你不識字,看什麼看!」吉利學大俠,一掌將非魚轟開,起身道:「你們先吃飯,我得準備準備,做一場法會。」
裴遷一顆心提了起來,匆匆吃完早飯,靜待法會開始。
吉利裝備完成,一身道士衣袍,神色恭謹肅穆,右手拿桃木劍,左手拿搖鈴,供桌上該有的法器和果品一樣不缺。
「天靈靈,地靈靈,有請孝女娘娘降下,欲拿狐仙有何方:心誠意正最重要,狐仙濟世德無量,報恩還物莫需擋,咪嗎叱呵叭。」
搖鈴叮叮噹噹,吉利舞動桃木劍,在大俠面前班門弄斧,手舞足蹈,唸唸有辭,身體抖動了起來。
裴遷恍然大悟,原來這把桃木劍不只用來打非魚,也是法器之一。
「非魚,紙!」吉利大叫,不斷地搖頭晃腦。
非魚善盡小道童的責任,趕緊擺上一張黃符紙。
「嗡嘛呢唄咩吽。」吉利一邊唸咒,一邊飛快地以硃砂筆寫下一串扭曲的文字。「制伏狐仙,利器在此,太上老君,孝女娘娘,玉皇大帝,托塔天王,哪吒三太子,天兵天將,急急如律令,伏!伏!伏!」
符咒寫就,吉利丟下筆,雙手按住供桌,頭垂著,好像累壞睡著了。
裴遷獻上一炷香,虔誠地祈求孝女娘娘保佑他順利找到她。
「啊!」吉利怕發呆太久,冷掉了場面,趕緊回神,恢復他的大笑容,拿起符紙,小心翼翼地遞了出去。「裴大哥,你收著,隨時念『嗡嘛呢唄咩吽』,增強這符的靈力。遇到狐仙時,貼在她平日使用的東西上頭,保證她碰了,失去法力三天三夜。」
「多謝吉利兄。」裴遷接過,也小心翼翼地收起,放到懷中口袋的最深處,又道:「吉利兄,我再求支籤,請孝女娘娘指引個方向。」
「請。」吉利搖了搖籤筒,遞給裴遷。
裴遷心中默禱,取出一根竹籤,上頭寫著第六六簽,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