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後侮。我只是還要更強壯。」
「真貪心。」小少年拍拍她的頭。「等你再長大些,就會強壯了。」
「不,山裡還有老虎野狼,也有獵人,我的強壯只能讓我跑得快,在力氣上還是敵不過他們。」
「我個兒小,也敵不過老虎野狼啊。」
「可你有仙術,你可以應付所有的困難。」
「仙術這麼好用,我都不知道耶。」小少年拿食指撇著自己俊美的臉龐,眨了眨大眼道:「不然我教你幾句咒語,你試試看吧。」
從此,她學習仙術,吸收天地靈氣,吐納日月精華,漸漸有了本事,不再怕被欺負,也不怕被老虎抓走吃掉,她憑著狐仙的本領,睥睨姑兒山眾生,再也沒有野獸生靈精怪敢招惹她。
她過著快意自在的日子,又聽說狐仙往上一級是天女,她渴望自己具備更多的本事,畢竟半仙還不夠,不能滿足她「強壯」的需求;到了這時,強壯已經不單單只是為了保護自身,她要的更多;她要能呼風喚雨,她要能操控生死,她要能掌握命運……
為了達到目的,她加緊努力修行,春去秋來,歲歲年年,她渾然不知這世的狐狸爹娘死了,欺負她的兄弟姊妹也死了,甚至它們的子子孫孫也死了,然後,裴遷來了,裴遷老了……
「狐大姐,你為何要成仙?」哪吒又出現了。
「我……」她愣了半晌,這才道:「濟世肋人。」
「是嗎?」哪吒笑問道。
不是。她剛剛才記起,是為了強壯,為了她成為天女的慾望。
這些年來,她手拿功德簿,以備隨時添上一樁善事;因此,她的心會擺上很多人,可他們是誰呢?她不認識他們,他們只是為她所利用,做為成仙的工具;一旦助她添了功德,她立刻忘了他們;偶爾他們再度來求她,她才會再去幫助他們,幫完了,她還是忘記他們了。
唯一記得的,只有裴遷。
是他,給了她一個女人的生命,讓她感受到身為人的感情起伏;每當想著他時,她心頭會甜甜的、酸酸的,有些不捨,有些掛念,這份實實在在的情感在她體內流轉,與她的心魂互融互合,再也無法分離。
她真的喜歡這種感覺!
過去,她一再掙扎要不要愛他,但此刻想來,掙扎,帶給她的是痛苦和矛盾;不掙扎,帶給她的是快樂和安心,兩相比較,那她還要掙扎嗎?
她從戰亂喪生的小姑娘變成了狐狸,再變成了狐仙,再變成了天女,也許以後還會修成菩薩;她是強壯了,但,這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有一個強壯的人能保護她,讓她免於戰亂驚恐,免於欺侮委屈,不管她美醜與否,也不管她脾氣好壞,他就是全心全意愛護著她;她不必花費力氣奔波做功德以換得他的愛,她只需全然接受他,小兩口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即使粗茶淡飯,茅屋竹床,這就夠了。
那人,近在眼前,可他……已經有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了光芒,請問,是誰白白浪費了光陰?是誰不懂得珍惜他的情意啊?
是最笨的她呀!
她心頭緊絞,熱淚傾流而下。她的法術之所以不靈,裴遷之所以記起她,皆因在她施行抹去記憶的法術時,她不是狐仙,而是一個普通的人問哀傷女子。
如今,她的法術無法倒轉時光,拉不回這數十年的空白,眼見他一點點地死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走。
「破!」她目光決絕,雙手高舉,瞬間鏟掉姑兒山的一塊大石,直往江漢城的玉姑祠飛去。
「哇!竟然砸掉你的玉姑祠?」哪吒好驚訝。
「沒用了。」她淒然微笑,看到地府的黑臉判官也來了,明白裴遷的時候到了,她抹掉淚,仍勉強笑道:「我也一起去。「
「你不能去喔。」哪吒笑嘻嘻地搖了搖指頭。
「什麼?」她立即杏眼圓瞪。「敢不給我去?我去砸了你的天宮!」
「你做的功德太多了。」黑臉判官趕緊出面,狐大姐這麼凶,說到做到的。「這麼多功德,地府消化不完,只好讓你和裴遷好命幾十輩子。」
「啥?」她聽不懂,頭突然好暈,一下子就睡著了。
*** *** ***
嗡嘛呢吼嘿!
她喊出了荒廢已久的五字咒,頓時,大紅狐變為胡靈靈。
「狐狸狐狸愛睡覺,一睡千年不覺曉,哎喲喲……」嘴裡呢哺唱著,卻是心酸難耐,不覺淚流滿面。
黃粱一夢啊!哪吒好狠,竟然叫她回來,是要她跟裴遷訣別嗎?
「靈靈?靈靈!」裴遷感覺懷裡的異樣,立即驚醒過來,一見靈靈恢復了人身,他激動地紅了眼眶,大叫道:「你變回來了!」
「裴遷……」胡靈靈悶在他的懷裡,哀傷地喊著他。
「太好了,你醒來了。」他不斷撫摸她的身體,觸手柔軟豐滿,完全沒變。這好久不見的女子玲瓏身段令他心神激狂,更加緊緊地擁住她,低頭以頰摩挲她的頭髮,不住地親吻著。
「嗚嗚,裴遷……」她不敢看他,怕見到一個白鬍子老頭啊,只能哽咽地問道:「告訴我,我睡了多久?」
「大概……五、六……」他吻了又吻,聲音因激動而沙啞。
「別說。」她變得膽小了,是五十年?還是六十年?她不敢聽,更下敢看。「等一下……」她怯怯地往上伸手探向他的臉孔。
依然是扎手的鬍渣,好像長了些;她以手心緩緩擦過他下巴,刺刺癢癢的;再往上摸,摸到了他溫熱的唇,感覺到他呼出的鼻息,再撫向他的大臉,摸了又摸,順著他短短硬硬的絡腮鬍子滑了下來。
「哎!」他一痛,好笑地問道:「靈靈,怎地拔我鬍子?」
「我瞧瞧。」她瑟縮他懷裡,鼓起勇氣,將眼睛打開一條細縫。
黑的!他沒老?還是她剛好拔到黑鬍子?其實他已經好老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