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邊說邊雙手捧起地上女生掃在一起的樹葉和垃圾,灑在她的頭上。
女生只是握住掃把,沉默地低著頭。
「真無聊耶,對她做什麼都沒反應。」男生無趣地說。
白恩露站定腳步,心忖著不大想管閒事,但是要到班上的掃除區,卻得經過這裡,他懶得繞路。
「喂,在幹什麼?」他走過去,對兩名男生道。
男學生沒發現身後有老師,聞聲回過頭,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很快地聳聳肩道:
「沒有啊。」
白恩露停在他們身旁,睨一眼道:
「都已經念高中了,不要再做這種小學生做的事。」制服上面的學號表示三人都是三年級的學生,不過這一班他沒教過。
「我們又沒做什麼,玩玩而已啊。」
「對啊。」
兩個油條男生一搭一唱的,邊說邊退場。白恩露眼神冷淡地睇著他們走離的背影,在心裡歎口氣後回過頭,瞅住面前的女學生。
低著頭的女學生讓人無法看清長相,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她那比肩膀還長了些的黑髮,有幾綹安靜地垂落在胸前,僅單邊過長的劉海遮住她左半張容顏。
那令她看起來有點陰沈。
雖然她的穿著整齊,但制服白襯衫不知何故,有著淡色的污漬,上衣前後都摻雜到一點其他顏色,連發頂被惡作劇撒上的枯葉和碎屑,她都沒有伸手拍掉。這種會在意他人眼光的敏感年紀,她卻給人一種不大潔淨的感覺。
她好像當作他不存在,慢慢地揮動掃把,宛如機器人一樣重新掃起地來。
白恩露睇著她,彷彿在想著要怎麼開口,最後,他啟唇道:
「你頭髮上有東西。」
她應該是聽見了,卻沒有任何想要抬手清理的意思。
不行,自己實在很不擅長和學生相處。這麼想著的白恩露,摸了摸後頸,沒有再停留,直接離開了。
腳步聲逐漸遠離,女學生只是垂著頭,用竹掃把唰唰唰地繼續掃地。
*** *** ***
放學鐘聲響起,梁知夏將抽屜裡的東西收進書包後背起,跟著起身離開座位。
剛剛在掃除時間對她惡作劇的兩個男生之一,在她經過時,故意裝作沒看見她,甩了下書包,她因為看不見左方,視野狹窄,所以來不及停住腳步,便被書包的角稍微揮到臉。
男生根本當她不存在,當然也沒道歉,和同伴說說笑笑地步出班級教室,其他同學也三五成群和朋友一起回家,或討論等一下要去補習班唸書還是做什麼,梁知夏只是靜默的,自己一個人步出校園。
路上的學生嘻嘻哈哈,公車站擠滿了穿著相同制服的年輕人,不用搭乘交通工具的梁知夏在人群中獨自行走著;她就住在離學校走路十五分鐘的地方。當初升學時的第一志願就是這所公立高中,分數有一定水準,加上離家很近,程度剛好在錄取邊緣的她,很努力地考上了,那個時候,她好開心,父親和媽媽也都很高興。
梁知夏低頭進到回家路上一定會經過的超市,在入口處拿起籃子,將提把掛在手肘上;她在冷藏櫃前面選取幾樣食材,結帳之後,提著袋子步出。
到達自家住處樓下,她拿出鑰匙開門,然後取出信箱裡的信件,一步一步的緩慢爬上樓梯。回到家中,她先進房間換掉制服。她的房間裡擺滿不同大小的玻璃罐,罐子裡滿是折紙星星,窗戶上面也掛著好幾串紙鶴,這些物品的數量已非單純的興趣或有趣,多到給人一種異常的感覺。
換下制服後,她走至廚房,打開購物袋,將剛才買的食材放到流理台上。
繫好圍裙帶子,捲起衣袖,她把洗好的米放進電鍋中,按下開關;再取出鍋子裝水燒煮,然後清洗蔬菜,拿刀在砧板上將生肉分切。她的動作雖不若專業廚師那般熟悉流暢,卻已算是會作菜的不錯程度。
將處理好的食材放進鍋裡,加入調味,瓦斯爐上的鐵鍋冒出高溫白煙,廚房裡也開始漸漸散發烹調食物的香氣。
兩樣菜和一鍋湯,就花去她一個多小時。時針已指向晚上七點半。她洗過手後脫掉圍裙,放好兩個碗,獨自坐在餐桌前。
室內非常安靜,也因此,秒針滴滴答答的聲音變得特別清晰和明顯。
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
她有一瞬間要站起來去接,最後還是坐著沒動,任由那在沉寂客廳裡迴盪的鈴聲越來越刺耳,一遍遍地響徹整個房子。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成拳頭狀,電話終於轉到擴音喇叭設定成靜音的答錄機。
嗶的一聲,機器顯示有留言的紅燈閃爍著。
坐在椅子上,她只是看著指標不曾停過的時鐘,數著前進的時間。
從菜還冒著白煙等到煙全都消失,她又再去熱一遍。
晚上十點,她終於推開椅子,慢慢走到客廳,按下答錄機上的紅鈕。
父親的聲音從機器裡傳來,留言說今天加班,不回來吃飯了。
她垂下手,站在電話前,許久之後,又回到餐桌前坐著。
晚餐已全部冷透。她在自己對面的父親位置旁邊,也就是第三個人的座位上,輕輕放下另外一個碗。
「爸爸,媽媽,吃飯了。」
她低聲自言自語,隨即拿起筷子,就像整間屋子一樣的沉默,緩慢吃著涼冷的飯菜。
*** *** ***
一早起來,背就開始痛,因為今天是「那個日子」。
「白老師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隔壁慈眉善目脾氣又好的同事,見到白恩露眉頭深鎖,便關心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白恩露搖頭說道。
「你才二十七歲,這麼早就腰酸背痛啦?」同事打趣地拍拍他的肩。
白恩露心下微吃一驚,不著痕跡地側過身,作勢低頭看了下時間,然後拿起課本和粉筆夾,對同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