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謝謝。我去上課了。」稍微對同事的關心表達致意後,他離開辦公室。
一手撫著剛才被拍擊的地方,他閉了閉眼。走廊上,種植在牆邊的聖誕紅每年都會在這個季節應景添色,一整排紅綠顏色鮮艷美麗;途經一年級的教室,發現幾個班級也在窗台放了小型的聖誕樹做佈置。
耶誕節剛好為行憲紀念日,以前是國定假日,自從取消放假之後,過節的氣氛似乎比以前淡了些,但並不代表這個日子就被遺忘了。
從十五歲那年開始,他每年的這天都會在家,從未跟朋友出去過節;也是從十五歲那年開始,他每年的這一天都會過得比平常還要小心注意。
……沒取消放假就好了。白恩露忍不住在心底歎息。
背部隱隱發疼,他忍住想要伸手揉按後肩的舉動。這樣的疼痛會持續一整天,待在家裡的話會比較輕鬆些。
雖然可以請假,但很不巧的,昨天同事拜託他代一年級的課。一年級的英文專任老師由於患了急性盲腸炎,昨天沒來上課,才知道已經緊急入院;因為他的課表合得上,所以代課一個星期左右。
而且,今天是他課最多的一天,如果他請假的話,到時候勢必相當難排補課。他的教學進度向來是照著自己預定好的課程表,不拖慢也不喜歡趕課,光是想到這麼多班級都缺了一節課的進度,他就很難請假不來學校上課。
只要忍忍就好。他走進代課的一年級教室。
這個班級似乎沒有上課前敬禮的習慣;白恩露喚來班長,示意要行禮,整班學生才推開椅子站起。
「起立,敬禮,老師好。」
在坐下之後,原本有些吵鬧的教室靜沉下來了。學校沒有規定上課前的行禮,由師長自主規範決定。有的老師,像是學生緣很好的那種,會笑著說不用這種表面禮貌,要卸下師長威嚴,打破和學生之間的隔閡云云;但是像他,覺得課前敬禮是一種提醒,敬完禮之後學生就感覺到要開始上課了,然後進入狀況。
所以,他讓學生做這個動作;反正,他人緣不好。
請學生翻開課本,他拿起銀色粉筆夾在黑板上開始書寫。
今天有六節課要上,早上像平常那樣過去了,一直到放學,除了因為背部疼痛,所以他要忍痛而板起面孔,讓學生以為他好像比平常更難接近之外,一切都很平和順利,什麼事也沒發生。
就這樣回家,今天不會有問題了。
「老師再見。」
「再見。」
到車棚牽腳踏車的時候,很難得的有學生和他道別,因為對方正躲在一旁想要偷抽煙,結果被他整包沒收了,大概是怕他跟教官告狀,所以恭敬又禮貌地目送他離去。在綜合大樓後的腳踏車車棚,位置雖然頗為隱密,但是來往走動的人仍屬頻繁,只有高一新生才會選這個地方做壞事,大概還要到處被抓個四、五次才會知道哪裡是安全的地方吧。
抽煙的是男學生,不管男的女的都好,下次可要記得告訴他們抽煙會導致不孕……白恩露的腳踏車沿著河堤道路滑行,傍晚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一大片橘紅色,直到進入自己家中鎖上門後,他才真正鬆了口氣。
將窗簾拉上,讓室外看不進室內。他拿出換洗衣服,走進浴室。淋浴的時候,他側首望見自己的背映照在鏡子之中,於是他停下動作。
他的背,肩胛骨那兩塊肌理上各有一道斜痕,在他背部形成一個肉色的V字形,用手觸摸,可以感覺到那痕跡其實是兩條肉縫,就好似有人曾經拿刀在他背的兩邊分別淺淺切開一道口子。
斜痕是天生的,小時候就只是皮膚色的細線而已,十五歲那年裂開之後才有了縫隙。
將已經看到不想再看的背部清洗乾淨,他擦拭身體,套上家居服,接著走出浴室。
頂著濕漉漉的頭髮,他拿出冰箱上層的冷凍奶油炒飯放進微波爐,配著電視裡的熱血動畫和從冰箱拿出來的牛奶,解決掉自己的晚餐。之後他戴上眼鏡,專心坐在書桌前整理教學講義、設計考題、算學生的成績。
因為雙眸開始有點發酸,他揉了揉眼睛,打算去倒杯牛奶,休息一下;起身時聽到窗外有水聲,於是他順手撩開窗簾,想看是否下雨了,結果好像只是樓上在滴水;正要放下手時,不經意睇見遠處建築物某層樓有很微弱的光點閃過。
那是學校。白恩露不禁用雙手拉開窗簾,剛好就又看到那微小的光點在平行移動。
他愣住。那是什麼東西?
桌上時鐘顯示現在是晚上接近九點半,九點離校的晚自習學生應該早就走光了。會是學生嗎?還是偷跑進去的校外人士?
白恩露緊皺眉頭站在窗前,往校園方向盯視。
他背上的陣痛比白天更頻繁了。他想,有值班教官在學校,而這也不是他的職責所在,還是不要出門比較妥當。
不過,若是教官出去買東西吃,或者就是那麼剛好走開一下,不知道有什麼事怎麼辦?如果那光點是火源,不小心燒到東西那又怎麼辦?要是學校裡還有學生……
假設了一堆「要是、若是」,最後他想起冰箱裡的牛奶快要沒有了,得出門去買,才拿起鑰匙,穿上外套,然後騎著腳踏車,在去超市前先飛奔至學校。
「你們在幹什麼?」
白恩露忽然出現在教室門口,板著臉孔粗喘地質問道,當場嚇了全部人一大跳。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二年級教室,某班十幾個學生打算開個聖誕party,剛剛趁三年級晚自習放學時溜進來,有人調皮,想說沒看到教官,便在女兒牆邊點了露營用的那種火把。
這一群笨蛋,要是被教官知道,全都會被處分。白恩露聽著學生們的解釋,最後只冷冷地交代他們快點收拾東西回家。
根本都還沒玩到的學生「欸」了一聲,白恩露瞇眸睇著他們;因為本來就是在做不應該做的事,學生們也只好摸摸鼻子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