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輕描淡寫的。
白恩露的胸口有一股無法說明的心情。他曾經思考過無數次,若是自己背上長翅膀的事情被別人發現了,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會覺得他很恐怖吧,會被當成是異形吧。在所有可推測的狀況之內,他就從來不曾想像過,會是這種雲淡風輕的情景。
看著她,他甚至不覺得她會把他的秘密說出去。
結果,這一天,她切好兩顆水果,放在他的床頭,連再見都說得那麼平淡日常。
隔天早上,因為真的很不習慣待在醫院的感覺,再加上他抱著枕頭趴在床上一整晚,一直想到再不去上輔導課,會拖累學生和代課的同事,所以他向醫生要求出院。雖然背上縫了幾十針,但僅是皮肉傷而已,各項檢查也都沒問題,只要回院拆線即可,所以醫生沒有留他的理由;只是大概傷口有點奇怪,醫生直到他要出院前,都還在追問他到底是怎麼受傷的。
下課後的梁知夏,一起陪著他回家。雖然白恩露覺得這太麻煩和不妥當,醫生也說只要別做太大的動作就沒問題,他沒那麼柔弱,但是她卻露出堅持的表情,即使他拒絕,她還是護送他到家。
「老師再見。」她說,轉身就要走。
他不禁喚住她。
「喂。」
於是她回過頭,望著他。
他緩慢地深呼吸,啟唇道:
「你……不覺得我……我很奇怪?」
梁知夏凝視著他,然後,好像輕輕地笑了。
「老師本來就很奇怪啊。」
聞言,白恩露真的整個人愣住了。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他是噁心的怪物也並不稀奇,卻有人會對這樣的他微笑。
胸口像是被用雙手包覆住般溫暖,他實在描繪不出內心那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只是,她的這份體貼和溫柔,真的撫慰了他。
「學校見。」她說。
她轉身走遠,他目送的柔軟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
*** *** ***
因為看到她笑了,他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
白恩露坐在學校辦公室裡,按著自己的額頭。
在梁知夏削水果給他之前,他好像曾經醒過來一次,記得看到她穿著醫院的衣服,坐在他床邊哭著講了很多話,內容他也有印象。
但是後來,他的記憶就很模糊了。他似乎要她別哭,然後她隱約對他笑了,接著……接著……總感覺好像有一件事被他遺忘忽略了。
白恩露一手支著額,很努力地想,卻只感到有點頭疼,莫名其妙的,還覺得臉稍微發熱起來。他完全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白老師,聽說你生病,所以請了幾天假,好多了嗎?」旁邊的好心同事總是會關心每個人。
「沒事……謝謝。」白恩露有點勉強地說。出院後,他僅在家休息了一天,然後就來學校上課了。他沒對任何人說過墜樓的意外,只含糊說請假是因為自己不大舒服,想來已經被解讀成生病了。
「白老師長那麼高,但身體挺弱的呢。」同事哈哈笑著,收拾東西後,便先走了。
他從來就不是體力派。白恩露放下手,趴在桌面上,這個動作牽動他背上尚未癒合的傷口,讓他稍微皺起眉頭。
隱隱作痛的背部,令得他沒辦法抬高手寫黑板,但他仍舊忍著痛上完半天課。
雖然休息過了,傷勢也沒什麼大礙,但就是覺得好累。這雙翅膀會消耗他大量體力,他不是第一次發現,可是像這樣持續好幾天卻是頭一遭。沒有辦法,只好拿起自己的東西,決定今天不待在學校,要回家繼續趴著。
離開辦公室,他感覺腳步有些沉重,前進一段距離後,雙腳卻又變得虛浮起來,走得搖搖晃晃,他索性靠著牆停住一會兒,沒注意到後面有跑步聲接近,直到有人喚他「老師」,他才抬起頭來。
「……咦?」白恩露微頓。站在他面前的,是梁知夏。
但是,她把過長的劉海剪了,不再遮掩左半邊面部和傷痕,自然露出整張臉容,還綁了馬尾,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多了。
「老師,你不舒服嗎?」她瞅著他問。
她是因為正好路過看到他,擔心才跑過來的吧。白恩露溫和道:
「沒事。」他站直身,不想讓她為自己操心。「……你剪頭髮了。」他說,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她這樣的改變讓他很高興,所以淺淺地笑了。
「嗯。」她點頭。
「這樣很好。」他說,然後覺得她的臉頰不明原因的有點泛紅:
「老師要回家嗎?」她轉移了話題。
「對。」對於她完全沒有躲避他,甚至沒再提翅膀的事,還這樣和他平常地交談,他真的感到心底有一股暖流,心裡覺得她是好女孩;白恩露不自覺露出溫柔的表情,道:「你今天也要留在學校……呃。」忽然間一個暈眩,他身體往前傾倒,倚在她身上。
「老師?」她很快地伸手扶住他,因為重量的關係,而顯得稍微吃力了些。
白恩露頭靠著她纖細的肩膀,雖然意識清楚,知道自己應該要趕快離開梁知夏身上,但他就是沒有半點力氣,身體無法動作。
「對……不……」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越是想要使力,越是力不從心。「我不是……故意的……」他很勉強地說道。
「沒關係。」她說,聲音好輕好細。
這麼貼近的距離之下,她加快的心跳、微熱的身體,他全部都能夠感覺得到。白恩露一邊冒汗,一邊擔憂她是不是會認為自己借口輕薄,所以才生氣得體溫升高;沒想到她卻伸長手臂,繞到他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吃了一驚。她的身體柔軟又帶著些香氣,就是非常女孩子的感覺,雖然很不想去注意,但他真的感覺到她的胸脯正貼著他的身體。
不行,真的不行。白恩露滿臉通紅,深深呼吸一次,咬牙擠出一點點力氣,將上半身往後仰起,跟著就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