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當然不懂,可是還是笑了,而她自己也笑了。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的孩子,不管任何人都不行!如果要保護孩子,唯今之計只有離開,離得遠遠的,帶著孩子獨自生活。
於是往後有很多年的時間,她總是帶著孩子離開再離開!
她總想著要到一個不會有人傷害她們母女兩人的世界,總想著要把她與她的孩子徹底與外界隔絕,以確保孩子不會再受傷害。
事實上,也是確保自己不會再受傷害。
至於孩子的父親,她已經不在乎了,甚至可以說是對他充滿恨意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她跟小安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生不生,死不死;人不人,鬼不鬼。
所以她恨他,真的恨他,這個叫作紀文豪的男人,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那她就不會遭受到這樣的傷害,小安也就不會這樣。
如果可以,他們真不應該相遇!
她叫作謝詩音,她的女兒叫作紀巧安,如果有人看過她的女兒小安,請給小安一個微笑,小安很努力的活著,很用力的呼吸;請給小安一絲憐憫,請拉小安一把,這個孩子很乖,這個孩子……一點也不恐怖……
小安……
第一章
有一種人是不敢去想未來的,只能照著時間的安排,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沒有規畫,也不需要規畫,彷彿生命一開始,命運就決定了結局,注定將走向什麼方向。
看著躺在床上的孩子,一個人也玩得很開心,謝詩音凝視著,眼裡浮現一抹深沉的哀痛。
她努力壓下心中的酸楚,低著頭趕緊折起衣服。
經過多少年了?昨日的噩夢始終不曾過去,甚至已經注定會永遠跟著她,無法甩開,而她也無力擺脫,只能束手就擒。
「咿……咿……啊……啊……」孩子一個人很開心的玩著,就在這不大的房間內,彷彿形成她生命的全部世界。
外面的世界毫無意義,這個房間乃至於這間屋子,才能提供她最完整的保護。
折好了所有衣物,謝詩音將衣服送回衣櫃,這時床上的孩子叫起了媽媽,甜蜜的聲音讓人不禁臉上也掛起笑容。
「媽……媽……」
謝詩音笑了笑,坐回床邊,輕輕的抱起孩子,有些沉重,可是她不以為忤。負擔不論是甜蜜還是沉重,她都願意承受。
「媽媽……」
「小安,媽媽在這裡喔!」摸摸女兒柔軟的髮絲,再摸摸女兒柔嫩的臉頰,那一刻的她忘卻一切的不順遂,有了孩子,她真的是幸福的。
輕輕抹去留在孩子嘴角的唾液,謝詩音搖了搖身子,拍拍孩子的背部;紀巧安臉上滿是滿足的笑容,依偎在母親懷裡。
謝詩音抱著孩子站起身,走出房間,走到了客廳,就這麼坐在椅子上。客廳裡的光線充足,比在房間內更能清楚看見孩子,也因此徹底戳破她所有的自我安慰——
巧安好瘦,纖細的手臂、纖細的雙腳、瘦弱的臉頰、蒼白的皮膚,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受傷……
但不會的,她不會讓女兒受傷,她會保護著女兒,永遠保護著女兒……
可是她看著孩子的雙腳,心裡不禁懷疑,孩子站得起來嗎?孩子走得了路嗎?孩子有辦法一個人走嗎?
謝詩音突然改變姿勢,輕輕的將女兒放下,讓她站在地上,雙手則從她的腋下穿過,提供她站立的力量。
接著她鬆開手,果然巧安站得住——雖然雙腳發抖,雖然身體瘦弱,可是巧安站得住。
而紀巧安對於自己站起來,似乎也感到很好奇,睜大眼睛看著這個角度的世界——媽媽就在眼前,一臉欣慰的看著她,連帶也讓她的小臉上出現興奮不已的傻笑。
「小安,走走看?好不好?」
紀巧安聽不懂,還是傻傻的站著;謝詩音伸出手想要扶她,可是還是硬逼自己收住手。
總要讓孩子學會的,一個人走,沒有任何人的幫忙,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一個人用力的走。
謝詩音不準自己幫忙,她要孩子學會走,學會自己去探索這個世界。
可是小女孩站得很累,雙腳發抖,似乎有點不舒服,她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母親,似乎在向媽媽求救。
謝詩音努力逼自己不去在意她的眼神,縱使心裡已經因為孩子的顫抖而七上八下,但她還是強硬的告訴自己不能讓步,為了孩子好,她絕對不能讓步!
腿部的酸楚讓紀巧安依照本能跨出了第一步,可是站立不過一、兩分鐘,對她來講就已經算是久站,下一步她根本無力支撐。
於是她一屁股就這麼坐在地上,整個人在地上爬了起來。
謝詩音看著,歎了一口氣,走上前抱起女兒,「小安,不是這樣,要用走的。」
紀巧安看著媽媽,她當然聽不懂,一雙眼睛裡透露著一絲天真無邪,彷彿在向媽媽撒嬌求情。
可是謝詩音今天狠下了心,一定要讓孩子學會——孩子已經不小了,總有一天需要出去外面面對這個世界,她需要站起來,需要獨立。
「小安,先站著,站穩了,再跨出第一步。」
又回到剛剛的場面,謝詩音雙手穿過孩子腋下,幫助她站立;紀巧安開始覺得很不舒服,微微扭動身子,可是卻掙脫不了母親的下定決心。
「來!小安,走走看……」
紀巧安看著地板,輕輕抬起了腳,正準備踩下去時,謝詩音迅速收起手,想要讓她自己走,可是瞬間失去扶住的力量,孩子當場跌坐在地上。
不知是人小,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紀巧安竟然也不哭,只是傻傻的笑了笑,又在地上爬了起來。
顯然相較於走,她很會爬,一下子就爬到了椅子後面。
謝詩音看著,眼眶一濕,整個人僵了好幾分鐘,不知該如何反應。該罵,該生氣,還是該傷心?好像都對,也好像都不對。
她站起身,將經過面前的女兒抱起來再試了一次,可是還是失敗;不甘心,她又試了一次,可是下場還是一樣——小女孩還是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