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他連忙安撫她。
「你怎麼知道不會?」她揚起眸,羽睫如受傷的鳥兒,驚惶地顫動著。「我早上流鼻血,傍晚又流一次,就算是微血管破裂,血量也太多了……」
「說不定是因為你最近太累呢?」方斯文試著給她信心。「也許只是身體出了些小毛病。」
她站起身,背脊直挺挺地僵著。「我也希望只是這樣。」她也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多慮。
方斯文凝望她僵硬的倩影,明白她內心的煎熬。「那季石磊呢?你告訴他這件事了嗎?」
她驚悚地一震。「我怎麼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他懊惱地擰眉。「你還要瞞他到什麼時候?他早該知道這件事,就不會那樣虐待你了!」
「你要我怎麼說?」艾織心容色雪白,言語如失根的浮萍,在空中飄碎。「告訴他——老公,我的病又復發了,可能活不久了——你要我這麼說嗎?」
「可是——」
「還是你要我跟他說——十年前我跟你分手,不是因為我愛上了別的男人,是因為我生病了,可我不敢告訴你——」她驀地伸手掩眸,藏去在眼底氾濫的淚水。
「我不能說的!我寧願他永遠不知道這件事,永遠都不要知道……你知道他有多愛我嗎?你知道這十年來,他其實一直在等我嗎?他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很痛很痛的,我不想看他那麼痛苦……」
「所以你就寧願自己受苦,寧願他一直誤會你移情別戀嗎?」方斯文激動地低吼。「你是笨蛋嗎?織心,你幹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因為……那也是我自己做的選擇。」艾織心深吸一口氣,努力嚥回所有的痛楚與悲傷。「就當是我要付出的代價吧!誰教我那時候愛逞強?」
「你不是那時候愛逞強而已,你一直在逞強!」方斯文氣急敗壞,又急又惱,卻不知該如何勸這個倔強的女人回心轉意。「所以呢?現在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艾織心悵然凝立原地,前方是淚霧織成的迷惘,她看不清,強睜著一雙眼,看到的依然只是無解的困局。
她困住了——
*** *** ***
他困住了。
困在方斯文住處對街一盞路燈下,躑局著,彷徨著,不知道該前進或後退,或者,在原地傻傻守候?
季石磊垂眸,試著以一個瀟灑的笑弧嘲諷自己,卻怎麼樣也牽不動唇角。
「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都已經過午夜了,她不會出來了!」他身畔,黎筱柔懊惱地歎息,極力勸他。「回去了吧?石磊,別等了!」
他如一尊生根的水泥塑像,動也不動。
「石磊……」
「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繼續在這裡吹風當呆子嗎?」黎筱柔氣結。
「我要親眼看到她下來。」他陰沉地低語,不相信已身為人妻的她,會那麼不知避嫌地在別的男人家裡留宿。
他不相信,她會再次背叛他……
「你不是已經打過電話給她了嗎?」黎筱柔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最後的希望。「她說謊騙了你!你到現在還不肯接受現實嗎?」
他惶然一震,僵凝的雕像總算動搖了,有了情緒。
「走吧,別等了!」黎筱柔催促地拉他衣袖。
他猛然甩開她,鐵拳緊握,狠狠槌了一記前車蓋。
她驚駭。「石磊?」
他不理會她,槌了一記又一記,指節尖銳地生疼,卻比不上他心口的痛。
為什麼她要騙他自己在家?是心虛嗎?因為她背叛了他?
「我不相信,不相信……」不信早晨還熱烈與他做愛的女人,午夜卻是睡在另一個男人身畔。
他不相信!
一定是誤會,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既然這樣,就讓你親眼確認吧!」黎筱柔看透他的思緒,又是氣惱,又是失望。「走吧,我已經查到方醫生的住址,我們直接去敲門。」
語落,她也不管季石磊的反應,逕自拖著他來到方家門前,毅然按下門鈴。
清脆的叮咚聲唱響,一陣細碎的跫音飄過來,停在門前,似是透過貓眼確認來人的身份。
「艾織心,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門!」
雕花銅門應聲打開,探出一張清秀容顏。「黎小姐,你怎麼會來?」
季石磊心一沉。
是織心,他摯愛的妻子,她果然騙了他!
艾織心也看到他了,臉色頓時刷白。「石頭?!」
「看到自己老公,很意外嗎?」他嗓音冷冽。「三更半夜,你待在別的男人家裡做什麼?」
「我……」艾織心驚得語不成調。「你別誤會,是因為斯文感冒發燒了,所以我才來照顧他,煮點稀飯給他吃……」
「你煮稀飯給他?」妒火在他胸口竄燒——他這個做丈夫的都還沒吃過她親手做的料理,她竟這樣對別的男人獻慇勤?「馬上跟我回去!」他不由分說地拽住妻子的手。
她嚇慌了,直覺想掙脫。「石頭,你冷靜一點——」
「你要他怎麼冷靜?」尖銳的嗓音落下,在兩人不平靜的心海興風作浪。
艾織心驚駭地望向黎筱柔,不解為何他們會一起出現?
「老實說,是我在醫院看到你跟那個方醫生,才打電話告訴石磊的。」黎筱柔冷笑地揚嗓,彷彿看透她思緒。「你罵我多事也好,破壞你們夫妻感情也好,可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她憤慨地提高聲調。「算我拜託你,你可不可以放過石磊了?你為什麼老要這樣作弄他?你知不知道,當年你移情別戀的時候,他有多難過?他幾乎天天買醉,甚至想過飛回台灣,再求你一次!他為了你,連男人的尊嚴都可以不要了,你還想他怎樣?」
「我——」艾織心惶然無語。她並不想他怎樣,她也希望自己不曾傷害過他,她捨不得他痛啊!
「你知道這些年來他是怎麼不眠不休地工作嗎?他根本就像個工作機器,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那麼多女人青睞他,他卻對誰也沒有多看一眼!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