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世於將喝了聲,策馬狂奔。
「於將?」他沒聽清楚她剛才說了什麼嗎?璽兒猛扯他的手。
世於將深吸口氣,緩聲道:「璽兒,你冷靜聽我說,你的母妃早就死了。」
她驀地瞪大眼,如硬在喉。
「不久前,旭兀朮弒父登基,你母妃因你和你的父汗相繼去世,不久也病逝,只不過旭兀朮初登基,不想讓這事觸霉頭,所以才沒對外公佈國喪。」這是他回邊關便收到的第一手消息。他說著,注意著她的神情,就怕這消息會惹得她心神大亂,毒性反噬得更快。
璽兒怔忡著,說不出半句話。
父汗被殺,母妃病逝,這是最疼愛她的父母,如此關愛她、疼惜她,最後竟是死在旭兀朮的野心之中……
「旭、兀、術!」她驀地聲嘶力竭地吼出聲。
為何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要騙她!
「璽兒,你冷靜一點。」世於將見她神色詭變,大手連忙扣在她腹上,拉著她往他胸膛貼。
「可惡的旭兀朮!」璽兒怒紅了水眸,額面青筋暴露,突地嗚咽了聲,吐出一口黑血,昏軟在他懷裡。
「璽兒!」見狀,他縱馬狂奔,一路與大明軍隊反身而過。
身後,兩軍混戰,廝殺一片,他不想管,只管懷裡的人兒能否安好。
馬蹄幾乎要踏碎大地,哀嚎聲幾乎喊破天際,鮮血橫飛,斷肢殘落,黃沙滾滾,卻掩不過這片赤紅大地,滿山翠疊,山花燭漫,卻無人駐足賞玩。
***
邊城晝如黑夜,連日疾雨幾乎沖刷了邊城血染的大地,兩軍交戰,已然停歇。
旭兀朮因不知名原因亡故,而韃靼其他皇子多被旭兀朮登基前後所殺,只留下年歲最小的皇子,加上久戰國衰,韃靼朝中一致認同議和並歸順大明,所以多年交戰,終於平息。
而居庸關行宮內,被救回的璽兒躺在炕床上,神色慘白,主因是她情緒大慟,導致毒性反噬攻心,命在旦夕,氣若游絲。
世於將緊握著她的手,面色凝重,氣色死灰,卻連眼也不闔地直瞅著昏迷比清醒還多的她。
慶幸的是,半個時辰前,羅珠曼陀已讓拔都快馬取回。
欲熬藥之前,拔都這麼說……
「在熬藥之前,我必須先跟你說一件事。」他神色冷肅。
「說。」守在床畔,世於將眼也不抬。
「那味藥,有毒。」
他驀地抬眼。
「許多藥引都是以毒藥為軸,要醫治璽兒,必須以毒攻毒才有一線生機,璽兒先前不願告訴你,也是因為這味藥引毒性相當猛,劑量定最難拿捏的一環,就算是我,也必須萬分謹慎。」拔都直瞅著他。「你現在決定怎麼做?」
「記得留一份給我。」他淡道,唇角勾著耐人尋味的笑。
拔都看著他,撇唇笑得極澀。
果真是傻子,璽兒說的一點都沒錯。
問完結果,拔都立刻去熬藥,壓根不管來回數百里的跋涉有多疲憊。
而世於將則是數夜不眠,合衣守在璽兒身旁,把軍務全數交給大哥處理,眸裡心裡只有一人。
探手輕觸著她微涼的頰,細細摩挲,想為她暖起些許溫度,然而她的體溫卻是不斷地降,透寒的軀體教他心驚膽跳。
說好了要保護她,為何卻總是讓她吃這麼多的苦?
他好沒用,真沒用……
「去歇著。」拔都端藥入房,見他還坐在床畔,不悅地擰起眉。「別連你也一塊倒,我沒法子一次照顧兩個。」
「我不用你照顧。」他的眸色悠地悲淒。
跟在拔都身後入內的世於略見狀,也歎了口氣。「二弟,你去歇著。」
「不。」口吻堅定,不容動搖。
瞧了他一眼,拔都說:「我熬好藥了。」
「我的份也熬好了?」他啞問著。
「……嗯,我擱在桌上。」他走到他身旁。「這碗藥是你要喂,還是我喂?」
「我。」他接過藥,俯近在愛人身旁。「璽兒,該醒醒了,璽兒。」
捲翹濃密的長睫輕顫了下,艱澀地張開了眼。「於將……」
「喝藥了。」他輕聲說。
「藥?」她看向拔都,從他眸底讀出了訊息。
「等你喝下,吐出第一口污血之後,我和世於略會淪流為你渡氣。」拔都看著她,緩緩扯開唇。「你會沒事的。」
她思忖了下,「是嗎?」漾開一朵虛弱笑花,任世於將把她摟進懷裡。「拔都,怎麼直稱大哥名字呢?該要認祖歸宗了。」
「璽兒這句話說得對極了,來來來,叫聲大哥吧,三弟。」世於略也湊到床邊,抹著輕佻的笑,卻依舊掃除不了滿室凝滯的哀感。
她疲倦地看著他。「拔都,還不叫?」
拔都瞪著她,討厭她這種像在交代後事的口吻。
「……大哥。」雖然討厭,他還是很認命。
「三弟好乖,要記得,你從此以後就叫世於剛了,不過……還有他呢?」世於略指著身旁沉默不語的二弟。
「……二哥。」喊得咬牙切齒極了。
璽兒笑著,「真是太好了。」無力地偎進世於將懷裡。「於將,我的藥。」
「……你別怕。」他啞聲說,大手輕挲她的背。
「我不怕。」她還是笑,卻有些苦澀。「唉,我只怕成為第二個夕顏。」
這藥他們曾琢磨許久,卻仍抓不出適合的藥量,所以到最後才會乾脆選擇賭一把。
他惱聲低咆,「不會的!你是你,夕顏是夕顏!你不會有事!」
「……好凶。」她扁起嘴裝可憐。
「我不是凶你。」他向來炯亮的黑眸像是蒙了塵,失了光彩。
她呵呵笑著,「我知道。」水眸異樣燦亮地瞅著他。「目前戰況如何?」
「早已停戰,旭兀朮已經死了,韃靼決定議和。」
「是嗎?」她輕笑,伸出手。「把藥給我吧。」
「我喂。」他輕輕把藥湊到她嘴邊,手竟微微顫抖。
待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藥都喝完之後,她把臉貼在他胸口上。「於將。」
「嗯。」他閉著眼,頰輕挲著她的發頂,長指滑過她烏亮柔膩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