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眉,蕭離心中的歡喜立逝,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築起的冷漠。他只是看著她,沒有回話。
謝縈柔很鄭重、緩慢地問:「你……該不會也是燕王的人吧?」在他說出口前,她都會抱著微薄的希望。
雖然他老是在惹她生氣,可是……她並沒有,也不想把他當敵人看待。
瞬間的沉寂之後,是無聲的沉默。
等不到答案,她很是失落,抬起頭望見他黑冷的雙瞳,心更是冷了一半。
「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燕王的人,但萬歲於我有恩,我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萬歲平安。希望你能做個有良心的人,也給自己留一步退路。」
丟下這句話後,她再不看他的眼,飛快跑進內殿。
瞇起黑眸,蕭離的心第一次產生迷惘。
他向來對周圍的人和事不感興趣,這個世道在他眼中沒有是非,只有生存和死亡,但是最近這兩天,艷麗的綠卻忽然讓他不得不注意它的主人。
金城絕問他是不是欲擒故縱?也許是,也許不是,但是她的每句話,不知為何他都會很認真地放在心上。
他,是不是燕王的人?毋需回答,以她的聰慧,肯定已經猜到答案。
但他不怕她說出去,一來他沒有承認,她也不可能握有證據,二來他有種說不出的篤定,篤定她無論怎樣在他面前裝狠,都不過是故意嚇唬他的,全無半點威脅力。
她不會害他的。他有這種感覺,所以無懼,但這份信心又是來自何處呢?
他不是金城絕,沒有那副七竅玲瓏,一想就通的鬼心思,有的只是對燕王至死不變的忠誠,和那顆大概已經死絕仁愛之情的石頭心。
只是這些,那個丫頭是不會知道的。
第四章
我不要天下,從來都不要,王位對於我來說只是個無聊的玩意兒,當我閒了倦了,可以隨意擺弄。我也不要女人,因為我不相信會有哪個女人值得我放在眼裡。倘若有一天,我真讓一個女人站在身邊,必然是因為我讓她偷走了我的心。
——金城絕語錄
這日,謝縈柔捧著點心盤來到乾清宮求見,聽守在門前的宮人說萬歲正和眾大臣商討戰事,她疑惑的看著站在門外的蕭離。
「蕭大人怎麼不進去?」和他並肩站著候傳,她好奇的問。
蕭離偏頭看了她一眼,今日的她穿著嫩粉色衣裙,顯得更加靈動。
發覺自己心思浮動,他連忙撇開目光,直視門板。「萬歲並未叫傳。」
謝縈柔聞言,想了下,小聲問:「燕王是不是又打勝仗了?」
他的目光未變,心裡卻有些詫異。「戰報在兵部。」
「哼,沒有戰報你就不知道了嗎?誰不曉得天下就數你們錦衣衛耳聰目明,簡直比狗仔隊還厲害!」豬頭,竟然連看著她說話都不肯!
「狗仔隊?」他蹙著眉,不解地又將視線調轉到她臉上。
但久等不到宮人傳喚的她壓根不理他,逕自扯開喉嚨大喊,「萬歲,奴婢奉皇后懿旨送點心來了!」
不消片刻,門內便立即有了響應,「縈柔嗎?進來吧。」
看了身邊人一眼,他還是那副波瀾不興的死樣子,謝縈柔皺了皺鼻子,踏進門,將盤子端到桌案上。
兩邊文武大臣不少,桌上堆滿了公文,每個人都死氣沉沉的,她好不容易才騰出一個地方將點心放好,正要離開,朱允炆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一下,「縈柔先別走,在這裡等一等,我吃完後妳再把盤子帶回去。」
「哦,是。」
她以為他會很快吃掉那盤點心,沒想到他一點也沒有停下公務的樣子,一直和群臣商議戰局,足足又說了大半個時辰,說到她都快站不住了,只能不停來回偷偷換腳站立。
終於留意到她彆扭的站姿,朱允炆一笑,推開手邊的地圖和筆墨,說道:「眾卿先退吧,大家累了一夜,也該回去休息休息了。」
當所有人都退走後,他看著她笑,「讓妳久等了,搬張椅子坐下來,陪朕吃好了。妳吃早飯了嗎?」
「還沒有,萬歲的飯奴婢可不敢吃。」謝縈柔也笑,眼角餘光瞥向大殿外面,一個鐵塔式的身影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萬歲,蕭大人還在外面呢,要不要叫他進來?」剛才她才站沒多久就腳酸腿麻了,那個呆子不曉得站了多久,鐵定比她還難受。
「哦。」朱允炆的態度很奇怪,並沒有立刻說話,吃了幾塊點心之後,他才緩緩說:「朕現在真的什麼人都不敢信了。昨晚王崇壽說,蕭離和金城絕私交密切,很有可能和燕王有關,金城絕就是蕭離引薦給朕的,所以,朕真的怕蕭離他會背叛朕。」
謝縈柔一驚,沉默許久後,小心翼翼地開口,「那,萬歲認為蕭大人會嗎?」
「不知道,所以朕把他叫來,卻又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朱允炆很黯然,「為什麼忽然間全天下的人都好像是朕的敵人?」他專注地凝視著她,忽地冒出一句,「縈柔,妳不會背叛朕吧?」
聞言,她燦爛一笑。「當然不會。萬歲和皇后待奴婢這麼好,奴婢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啊,萬歲別胡思亂想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不是兩軍交戰時最忌諱的事情嗎?如果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蕭大人是叛臣,萬歲也不要冤枉了他。」
「……是啊,妳說的何嘗不是個道理。」朱允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端著盤子再出來時,蕭離還站在那裡,謝縈柔看他額頭上都冒出汗珠,官服衣領上也有了汗漬,很是同情,就悄悄靠過去,趁他不備,往他手裡塞了個東西。
「拿著。」
蕭離不明所以的接過,低頭一看,竟然是塊點心。
她壓低聲音,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小聲說:「我猜你沒有吃早飯,這是我偷來留給自己的,先給你吃。萬歲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空見你呢。」
聞言,蕭離頓了下,心頭騷動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