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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離整整在應天府中搜了三天,卻遲遲沒有結果,這期間朱允炆已無法承受打擊的猝然病倒,一時間,宮裡宮外都是一片大亂。
這天晚上,是蕭離搜尋謝縈柔的第四天,他照例在晚間入乾清宮回稟案情。
朱允炆的病情稍有起色,已經可以斜靠在床榻一角聽他說話,但臉色還是很不好看。
「怎麼樣?有進展嗎?」他的目光是迫切的。
避開他的目光,蕭離垂首,「臣無能,還沒有找到謝姑娘的下落。」
「為何會這樣?」朱允炆呆呆地喃喃自語。「到底是什麼人帶走她?難道真的是四叔的人?他對朕的折磨還不夠嗎?還不夠嗎?縈柔有什麼錯?她有何辜?!」
蕭離無言以對,論心急如焚,他一點也不遜於朱允炆,不需要他罵他辦事無能,他也已經對自己失望透頂。
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憑借一己之力保護她,沒想到他的能力竟然如此弱小,竟會讓她就從自己身邊悄無聲息地陷入絕境!
倘若擄走她的那個人肯對她好也就罷了,若不是呢?那她豈不是要遭受非人的折磨了?
他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害怕,此生就是征戰沙場,被敵人用雪亮的刀片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曾如此恐懼卻束手無策過。
此時,皇后來了,她掃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兩人,淡淡問了句,「謝縈柔還沒有找到嗎?」
「回稟皇后,尚沒有謝姑娘的下落。」蕭離回答。
她卻更加淡然地說:「找不到就算了,國家正值大難,一個宮女的去留也沒什麼重要的。」
「皇后?!」側躺在龍床上的朱允炆震驚地抬起頭,瞪著和他結髮多年的妻子,「妳怎麼可以說出如此無情的話?曾幾何時,縈柔不也是妳最寵愛的貼身宮女嗎?妳們倆半是主僕,半是朋友,我曾聽妳無數次地讚揚過她,將她視如姊妹,怎麼如今她生死未上,妳一點也不著急,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皇后的臉色大變,嘴唇翕動了幾下才輕聲說:「是臣妾的心太窄,容不下萬歲以外的人。」
蕭離沒有抬頭,但已經聽明白,作為外人,不應該再待在這裡,於是他鄭重告退。
但是離開這裡,他又該去哪裡找人呢?
下意識地撫上心口,那裡少了一點厚度,一方巾帕的厚度,他驟然抓緊衣服,像想抓回那方帕子及其主人一樣,很用力,很怕失去的力道,久久,才霍然抬起頭,眼神堅毅的大步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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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縈柔平靜又安詳地坐在金城絕的憩園中,好奇地看著他烹茶。
以前她曾見過茶道表演,不過那多是妙齡女子,而今坐在她面前的金城絕,穿著一襲淡青色的長衫,頭髮烏黑光亮甚至勝過女子,襯托得那張臉更加俊秀清麗,而那抹招牌式的笑容始終如一地掛在他唇邊。
「妳看了我半天了,在看什麼?」一邊冼著茶具,他一邊瞥了她一眼。
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謝縈柔連最後一點戒心也放下了,開始覺得金城絕或許只是個孤獨的人,想和她交個朋友而已,其中真的沒有那麼多複雜算計。「我只是很好奇,你這樣會享受生活的人, 為什麼要攪和到官場政治裡?」托著腮,她不甚明白。
金城絕一笑。「從商的人如果不從政,永遠做不了巨賈,而從政的人如果不經商,就只能兩袖清風。」
「那你為什麼又不進入官場?我聽說朱元璋……先帝,對你很是讚許,一直希望召你入朝為官啊。」
抬起頭,他耐心解釋,「入了朝,我就是他的階下臣,說話做事再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自在,我是個喜歡自由的人,不願意被束縛,更何況官場黑暗,多是勾心鬥角,我只怕自己待上三兩年就會累得早死。」
她皺眉。「那你為何要先幫燕王,又給萬歲送錢?」
「他朝不知道是誰稱帝,我總不能兩邊得罪吧,還是妳願意把答案告訴我這個朋友了?」他眉一勾,笑得隨意。
她不置可否的皺了皺鼻子,話鋒一轉,避開敏感問題。「你和蕭離又是怎麼交上朋友的?你們明明是兩種不同的人。」
他忽然停下手,將一杯茶端到她面前,「妳的問題太多了,不覺得累嗎?喝口茶,潤潤嗓子再說話。」
她嘀咕一聲,「我一喝你給的東西就會睡覺,誰知道你又放了什麼?」
金城絕朗聲笑道:「不信我嗎?那好,我喝給妳看。」說罷,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於是謝縈柔才勉強啜了一口,「茶很香。」她由衷讚賞,「像你的人,第一次見面就會沁人心脾。」
他眸中立時流露出真摯的喜悅之色,「是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帶給妳的是這種感覺?」
「但是品後又會覺得這個味道後勁十足,有些危險。」
她的補充讓金城絕有些訝異,然後又笑了。「妳是個很擅長評價人的人。」
捧著那杯茶,她對他坦白,「所以我對你也一直有所顧慮,你不是一個可以讓人放心的人。」
「哦?是嗎?」他幽幽地笑。「妳認識的人裡,有可以讓妳放心的嗎?」
「有。」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是的,蕭離會讓她有放心的感覺,潛意識裡,她在發生事情時,總是希望第一個能夠找到的人是蕭離。
她沒有說出後面的解釋,然而金城絕竟像是看懂了,眸光一沉,垂下眼,默默地為她倒上第二杯茶。
「品茶就像品人,往往第一次見面未必是最真實的,漸漸地,妳會讀出其中的真味。縈柔,妳沒有認真讀過我,這對我來說很不公平。」
他的話語中帶著些遺憾和指控,謝縈柔捧著那杯熱茶,聽著他的話,茶中的香氣蒸騰,熏籠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