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而她也急於和納蘭凌單獨談話,因此立刻頷首。
「太好了。」納蘭無雙與其他二位格格都暗地裡鬆了口氣。
於是桑寧看向了再微微搖頭的納蘭凌,他眼裡的促狹意味非常明顯。
然後,他明亮迷人的眼眸轉向了她,笑容又顯得有些深不可測。「請吧,桑寧格格,你能賞臉在下深感榮幸。」
桑寧用清冷的目光掃過他的臉,微微的點了點頭。
*** *** ***
「這是你的書房?」桑寧冷淡的目光環視這間滿是書籍又佈置雅致的屋子,面無表情的說道。
「在這裡很安全,沒有人會偷聽我們的談話。」納蘭凌指了一旁的太師椅。「請坐吧。」
「你知道,要相信一個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完全的陌生人。」她並沒有坐下,目光反而變得犀利。「納蘭公子,對於你的許多行為,你都沒有向我解釋過。」
「例如?」納蘭凌依舊微笑如常。「桑寧格格對於我的哪些行為感到不解?」
「明知故問是你一貫的處世方式嗎?」她的神色如寒冰般,散發出陣陣冷冽。「上次在慈寧宮的筵席,我聽說是你向老祖宗提議的,並且還說了許多暗示我一定要出席的話語。」
「我只是覺得大家都是親戚,應該時常來往。而且格格正值二八妙齡,實在不應整日關在郡王府裡,與大家過於生分。」納蘭凌自個兒在太師椅上坐下,輕搖折扇,好一派悠然。
「你這樣做的目的為何?我一向不與大家來往,也沒有造成任何人的不便。你先是無禮的介入我的私事裡,現在又想干涉我的行動,到底意欲為何?」她言辭犀利,絲毫不停頓。
「格格。」納蘭凌「啪」地合上折扇。「我那天對你說過,在這紫禁城裡,多的是喑處的敵人,多的是爾虞我詐。以格格之聰智,定不會不知。」
「因為如此,我才刻意和人劃清界線,以免橫生枝節。而你明知我的決心與處境,卻一再的阻礙。」她的質問如同她臉上的表情般冷冰冰的,毫無怒氣,卻寒徹心扉。
「你說的是我在眾人面前追問你福字含義之事?」納蘭凌還是那樣好整以暇、笑容可掬。「我的確是刻意而為,刻意要讓別人知道,桑寧格格是如何秀外慧中、如何才氣縱橫。」
「為什麼?」她不解。
「那天我就對你說過,在這紫禁城裡,你無法孤立自己,那樣的話必定一事無成。人脈、同伴,不管是真心假意,你都需要別人的幫助。因為敵人太過強大,也太有權勢。」他沉吟了瞬間。
桑寧緊閉著嘴唇,彷彿在思考他的話。
「那天你的表現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許多人願意與你做朋友,因為他們賞識你,因為他們知道你是皇太后寵愛的人。要把這些人變成你真正的朋友,就不能只是靠太后,而要依靠你自己了。」
「所以你這算是幫我?」她的聲音咄咄逼人。
「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幫你,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只有讓那些人看到你的光芒,日後他們才願意與你結成同盟,願意把你當作同伴。畢竟在這皇城裡,聰明人都喜歡聰明人。」納蘭凌微笑不改。
「納蘭公子真可謂是京城第一聰明人了。」她的話聽似諷刺,實則卻只是單純道出她心裡的想法。
納蘭凌眼裡閃出晶亮的光芒。「至於那些嫉妒你的人,大可不必在意。小人到哪裡都會存在,你應該要習慣。」他不想讓她蜷縮在自己的世界裡,雖然不會受傷害,卻封閉了自己。
桑寧沉默了許久。
納蘭凌也等待了許久。
「這些日子我沒有從你這邊得到任何消息,你答應我的事,做了幾分?」她繼續冷言質問。
「你要追查的是你富察一家當年的滅門慘案,父母、兄長以及家中僕役全部遇害,唯有你被你額娘藏於木箱中而倖免於難。」納蘭凌原本雲淡風輕的眼神剎那間被一抹肅殺所取代。「而你懷疑當年的慘案是當朝宰輔、恩進公榮善大人所為。」
他們四目相對,在桑寧的眼裡閃爍著仇恨的火苗。
「你當然也明白,他是已故孝誠仁皇后的親弟弟,是當朝國舅,也是當今太子的舅父。你是和碩格格,看起來地位在他之上,然而他卻是真正的有權有勢。在這京城之內,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納蘭凌的語氣倏地停頓。「如果他真的與你一家的慘案有關,這可是個重罪,他定然不會、也不可能承認。」
「你是在提醒我,他的地位顯赫,我卻只是個無依孤女。」桑寧眼裡掠過一絲怯懦哀傷,但剎那間又被僵硬的冰冷取代。「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滅族之仇不共戴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替他們報仇。」
納蘭目光深沉而肅然的凝視著她。「據我所知,你阿瑪洶敏貝子原本一直鎮守盛京。後來福建沿海南明亂黨作亂,當年還是兵部侍郎的榮善推薦你父親前往平定叛亂。得勝凱旋之後,聖上親封他為一等輔國將軍,並在京中賜官邸一座。」
桑寧昂起下巴,極力掩飾內心因為回憶而掀起的巨大痛苦。她紅唇緊抿,雙拳緊握。
「誰知回京途中,在驛站行館內,竟遭遇不測。」納蘭凌鋒利的眸子一沉,眼神也變得陰鷙。「朝廷徹查之後認定那是南明逆黨舊部所為,皇上又多次派兵剿滅南明叛黨,也算是為你一家報了仇。」
桑寧有半晌時間一動不動,她的眼神冰冷得毫無情緒,彷彿一個木頭娃娃般呆呆的望著納蘭凌。在她心中有許多巨大的悲慟欲爆發,但她如往常一樣,將它們深深的壓制在內心最深處。
「格格,你無須壓抑自己的悲傷,失親之痛,自古以來就是人間至悲極痛。」納蘭凌目光如電,聲音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