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裡,納蘭凌的怒氣幾乎無法按捺。
「太后老祖宗,千萬不能讓桑寧嫁給班爾圖!」他跪在太后面前,面容看似冷漠,內心早已憤怒成災。
「快先起來吧,凌兒。」皇太后一臉和藹的看著他。「來人,賜坐。」
納蘭凌並沒有立刻起身,他沉吟了一下後說:「臣有個不情之請,如果桑寧格格在宮裡,臣想見她一面。」
「哀家這就派人去請她過來——有什麼話你可以先對哀家說。」皇太后揮退了身邊眾人,只留下貼身丫鬟翠環。
「老祖宗既然先把話都告訴了微臣,並未下懿旨為他們指婚,那定然是站在微臣這一邊的。」納蘭凌的神情謙恭,卻也帶著他獨特的傲慢。
「你這小子就是不會和哀家客氣。哀家不站在誰那邊,只看桑寧的選擇,還有誰可以令她更幸福。」皇太后挑了下眉梢,眼裡滿含笑意。「現在沒有外人在,你就暫時放下那些繁文耨節,老實和我說,到底和桑寧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老祖宗,納蘭凌只想給桑寧格格一個真正的家,並且與她攜手共老。老祖宗對我應該很瞭解,若不是有了十足把握,我是不會去懇請聖上的。」
皇太后的眼裡掠過睿智的光芒。「你在暗示哀家,你們早已兩情相悅,私訂終身了嗎?」
「桑寧格格是老祖宗最疼愛的孫女,我怎敢僭越本分?況且以格格的教養,怎會做出如此逾矩之事?但我與格格的確互有好感,並且納蘭已決定非格格不娶。」他堅定的說道,目光一瞬不瞬。
皇太后緩緩點頭。「其實哀家也隱約覺得桑寧那丫頭有些失控,她說到你時總是心事重重,特別激動。她向來情感淡漠,可能是刻意保護自己,倒是你這小子,讓她難得可以流露女孩子家的嬌態。」
「老祖宗應該也發現了桑寧格格一直在壓抑自己內心的痛楚,她強迫自己看起來顯得淡漠,我想是為了避免情緒激動而讓身邊的人擔心。她看似冷漠,其實內心卻溫柔善感,也很替他人著想。」納蘭凌的臉上有著少有的專注。
「看來你的確很瞭解她。」皇太后顯得頗為贊同。
「可是,這樣的她讓我覺得很心疼,那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我想要為她做一些事,想要她真正展開笑顏,希望她的眼裡再也沒有一絲陰霾,而是充滿了快樂……我知道這也許很難,但我不想放棄。」他揚起劍眉,鳳眼裡閃著充滿男子氣概的溫柔與果敢。
「但是桑寧……又為何要對哀家說,她要選班爾圖呢?哀家之所以沒有立刻指婚,是因為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喜悅之色。她是不是……凌兒,現在你必須要對哀家說實話,如果敢有半點欺瞞,哀家定不輕饒。」皇太后慈祥的面容上浮現出了凌厲之色。
「納蘭不敢有任何欺瞞。」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神情顯得更為肅然。
「你既瞭解她,那你也定然明白在她心裡一直有著心病——那就是富察一門的慘案。桑寧凡事都愛藏在心裡,如果是她不願意說的事,誰也問不出來。哀家原本以為她早已放棄了一些當年的猜疑,可是這次,哀家覺得她似乎有些奇怪……」皇太后細細的審視著他表情的變化。
納蘭凌恭敬的頷首,收斂起眼裡的銳利,靜靜聆聽。
「從你剛才那番話語裡,哀家可以清楚明白你已知她,想必她也定然知你。班爾圖的求親頗出乎哀家意料之外,而你則更讓哀家吃驚。但定神一想,凌兒你向來是溫柔又好打抱不平的個性,看似閒雲野鶴,然則心繫朝廷。」
「什麼也逃不過太后老祖宗您的慧眼。」他甘心承認。
皇太后滿意的笑了笑。「新年的時候你與桑寧在慈寧殿上斗福斗才學,那會兒哀家就應該看出來你們是多麼相配的一對。桑寧需要一個強悍的夫君,但又不能太過粗枝大葉。之前哀家考慮了承兗,然而他太過粗獷豪邁,不能察覺桑寧內心的敏感。倒是你,不管性格才識,都與桑寧相合。」
「老祖宗如此過獎,納蘭愧不敢當。比起格格,納蘭從未經歷任何困厄,對於她的痛苦也無從體會。」他的眼神變得深邃。
「你有如此想法,真是桑寧之福。」皇太后輕柔歎息。「那孩子的確經歷過常人難以想像的痛楚,父母親人在自己眼前被殺害……那種痛是刻骨銘心的。」
「納蘭知道。」他悄悄的握緊了下雙拳。「因此納蘭決心,只要是能讓格格快樂的事,不惜任何代價,納蘭也要替她做到。」
「那麼,包括她懷疑榮善公是殺害她一門的元兇,你也會替她徹查到底?」皇太后倏地厲聲發問。
納蘭凌緊盯著皇太后威嚴的眼眸,知道自己無法逃避這個問題。
他必須做出回答。
而他的回答關係重大,關係到桑寧與他的婚事,甚至關係到桑寧與他的生命。
第八章
春日多雨,在頗為乾燥的京城,每當春雨來臨,總是格外讓人覺得欣慰。
桑寧喜雨,喜歡那種清洗大地的濕潤,喜歡雨後的彩虹和更為翠綠的庭院與風景。
可是這一日的雨,卻下得她神思恍惚,心緒不寧。
這雨聲,滴滴答答,讓她想起李清照的詞,聲聲慢。
「桑寧,怎麼了?見你近來總是悶悶不樂,有什麼心事?」靠在鳳榻上的皇太后看著坐在案前的桑寧,桌上擺的茶水糕點絲毫未動。
「孫女只是在聽窗外的雨聲,想到了一首宋詞。」桑寧的眼裡果然顯出幾分憂愁,近日來她越來越不會掩飾情緒了。
「噢?那是什麼?說來給哀家聽聽。」皇太后對身邊伺候著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立刻出了暖閣。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桑寧慢聲細語的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