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自前來勸解桑寧,可見桑寧在這紫禁城裡也不是毫無身份地位之人,奴才們頗為敬重。
「我沒事的,文公公。」桑寧用平靜的目光掃過文公公的臉,她的神情如月色般無比清冷。「你不必掛慮,等納蘭公子從殿裡出來,我自會離開。」
「這……這可如何是好。」文公公緊張得四處張望。「老祖宗那邊如果得了風聲,我們這些奴才可就要遭殃了。」
「是我自己要在這裡等的。」桑寧淡然說道。
「老祖宗如果怪罪下來,奴才們真的擔待不起……您瞧,德公公也來了。這下可好,真的驚動老祖宗了……」文公公看到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劉德一路疾步過來,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二個公公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劉德就向著桑寧跪了下來。「格格,您看在劉德從小給您說故事的分上,趕緊回去吧。老祖宗知道您在這殿外等著,都嚷了好幾次要親自過來呢。」
「雖然入了夏,可這夜晚也夠涼的。格格您就不要為難奴才們了……」文公公也跟著跪了下來。
桑寧心裡明白,他們不是真的替她擔心,而是怕驚動了太后。可這便是她的目的,如果聖上真的對納蘭凌動了怒,唯一可以牽制聖上的也就只有太后了。
不管納蘭的證據是什麼,他向聖上說了些什麼,她都要為可能出現的危機做好準備。
「我的小祖宗,您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德公公一邊往殿門緊閉的宮簷下望去,一邊向桑寧打著躬。
桑寧逕自望著殿門,一動不動。除非殿門打開,親眼看到納蘭凌出來,不然她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即使因此獲罪,她也在所不惜。
「文公公,為何不稟報聖上?」劉德見桑寧不為所動,他算是看著桑寧長大,因此也瞭解她的七分個性,當下也就更為著急。
「你以為我不想稟報聖上?可我已親自往裡遞了二回話,都被聖上給喝斥了。在聖駕前伺候著的小李子嚇得跪在殿門後傳旨說若再敢驚擾,咱們的腦袋都要被『喀嚓』。」文公公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這可如何是好……老祖宗還等著我去回話。如果格格繼續堅持,我真怕老祖宗千歲會親自趕來。」劉德筆直的跪著,因為想起了十年前皇太后少有的沖天怒火而臉色慘白。
突然間緊閉的殿門開了一條縫隙,小李子從門裡竄了出來,疾步跑向文公公。
桑寧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但清冷的面容卻絲毫未改。
「文公公,聖上讓大伙都撤了,除了您老在門外候著以外,其他人一概不能接近。」小李子湊近文公公身邊,低聲說道。「我還得了個差事必須親自去辦,您趕緊清場吧。」
「庶!」文公公立刻起身,猶豫著看向桑寧。「聖上對格格沒有任何旨意?」
小李子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
「格格,您看這……」文公公攤開雙手,滿臉難色。「這可是聖上下的旨意,您若執意不離開,奴才只能放肆了……」
他話音未落,桑寧就筆直朝著殿門的方向跪了下去,她面容靜肅而蒼白,眼神幽冶中透出不屈的意志。
她朗聲說道:「桑寧求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公公一見大驚失色,這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沉默突然降臨在這乾清宮外,風冷瑟瑟的吹過。
「罷了,桑寧你在殿外候著吧。」大殿內突然傳來了康熙威武的聲音。
「謝聖上。」桑寧叩下頭去。
文公公微微鬆了口氣,轉身吩咐在殿門外伺候著的侍衛宮女與太監們離開。
小李子也急匆匆跑出乾清門,朝著午門跑去。
桑寧抬起頭後,靜靜的站起。
那一刻,她的心境竟然是平靜的,平靜得沒有一點漣漪,沒有一絲呼吸。
除了等,她也只能等。
等待竟變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 *** ***
深夜,整個紫禁城似乎都沉入了睡眠裡,四週一片寧靜。
但這寧靜只是假象。
因為這紫禁城的主人,還並未歇息。
桑寧站在空闊的殿門外已有一個多時辰,雙腿幾乎已經變得麻木,身子也早就疲累到極點。
可是她一步也未移動,筆直的目光牢牢的凝視著緊閉的殿門。
納蘭凌他與聖上到底在談些什麼?為何要這麼久?為何要把她關在殿門之外,不讓她入內?
她的腦海裡閃過許多的問號,然而在她臉上卻依然是一片靜穆的清冷與蒼白。
小李子領著一位大臣走入了這個靜止的世界,也打破了桑寧平靜的心湖。
「啟稟聖上,恩進公榮善大人到了。」小李子恭敬的在殿門外彎著腰稟報。
桑寧依舊一動不動,可是雙手有了微微的痙攣,心臟的跳動也變得激越。
原來小李子要辦的差事就是去見榮善。
十年了,她都不曾見過榮善,她父親的摯友,也是她心裡認定了的殺人元兇。
「進來吧,桑寧也一起進來。」康熙皇帝的聲音冰冷得毫無溫度。
桑寧的心情變得紊亂,她邁開步子,腳下的花盆底第一次變得如此沉重,她禁不住搖晃了幾下。
「格格小心……」一旁的文公公想要伸手攙扶她。
她默默搖頭,用盡全力讓自己虛脫的雙腿站穩,咬著牙一步步向著殿門走去。
她沒有看向榮善,她此刻的眼裡只有殿門裡的那個男人,以及她心裡正在狂炙燃燒的仇恨火焰。
她跨過門檻,走進殿內,眼前只見到那塊世祖皇帝親筆所書的「正大光明」匾額。
她也聽到了雷聲,轟隆的撼動著天地,卻似乎離得她很遠很遠。
她走過納蘭凌的身邊,眼角餘光下他的面容只是在她身旁一閃而過,她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她朝著寶座上威嚴的康熙皇帝跪了下去。「桑寧給聖上請安。」
「臣榮善恭請聖上金安。」一旁的榮善同時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