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你信任我嗎?」她突然擁被坐起,直直地看進他的眼底。
他的嘴角懶懶牽動一下,甚至不需要回答。
「如果信任我,就讓我自己決定好嗎?」她認真地說:「我答應你,只要情勢不對,就算你不提我也會立刻離開。」阿比塞爾輕歎一聲,探臂將地緊緊摟回懷裡。
她果然明白他在想什麼。
和她在一起是如此輕鬆,很多話他不必講出來,她就已經明瞭,好像兩個人只靠幾個眼神的流轉,就能互相感應。
為了她的安全,阿比塞爾明白自己應該趁現在將她送走,因為接下來的局勢只會更亂,可是他捨不得。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如此心動,再怎麼不該將她留在身邊,都不想分開……「我想盡量留在你的身邊,就算多一分一秒都是好的。但是我不想變成你的弱點,所以我一定會在來得及的時候先離開,好不好?」她悶悶地埋進他的胸膛裡。
「好。」他歎息地屈服了。她仰頭吻了下他的唇角,兩人都為這一刻的寧靜感到滿足。
「塞爾,告訴我關於你的事。你以前是什麼樣子?」
「你先說。」他閉上眼略微小憩,唇角浮現一個模糊的笑意。「小小朱菲雨以前是什麼樣子?」
「我?我就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子啊!家裡有爸爸媽媽,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姊姊,他們年紀都比我大很多,連年齡跟我最近的姊姊都差了我七歲,所以我算是從小被欺壓大的,每個人都可以理所當然地管我。」她皺了皺鼻子。「我哥我姊都結婚了,給我生了一堆侄子侄女外甥的,所以我十幾歲開始就在當孩子王了。總之,就是很平凡的人生。」跟他比起來,完全弱掉了。
想到她去哪裡都會被一群孩子纏上的模樣,阿比塞爾的笑意更加明顯。
「為什麼這麼『平凡的』女孩最後跑來研究石頭?」
「你很政治不正確喔,誰說女生不能研究石頭?」不過想了想,她自己笑出來。「其實我本來不是想學地質學的,一切都是貪吃作祟。」
「貪吃?」這回他張開一隻眼睛。
她舒舒服服地在他懷裡找了個角度窩好,開始說故事。
「台灣有一個風景名勝區,叫做『野柳』。那裡有很多被海風風化的奇巖怪石,最有名的是一個叫做『女王頭』的,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我第一次去野柳的時候才三歲,引起我注意的卻不是女王頭,而是一堆長得很像超級大香薯的葷狀巖——我不蓋你,真的很像!那些石頭的頂端是咖啡色的,底下接著一條黃色的香棻蒂,怎麼看都像一顆超級大香薯……」
「所以一看之下就驚為天棻了?」
「可不是嗎?」她快樂地道,「趁著大人在關心女王頭的時候,我對著一顆石頭香薯,砰一聲就撲上去重重啃一口!」
「噢!」低低的笑聲逸了出來。
「答對了,就是『噢』!我當場被咯得滿口鮮血,乳牙都差點蹦斷了。我媽媽嚇得趕快把我抱走,我哇哇大哭,可是從此就一直忘不了那群長得跟我一樣高的香薯。後來我發誓,我一定要變成全世界最厲害的廚師,有一天把那些硬邦邦的香茲都煮來吃。
「等到年紀大一點,我發現不管是家政系或是廚藝班都沒有教人家如何煮石頭香棻,反而是我國中老師辦公桌上的一本「世界奇異地形錄」,介紹了野柳的奇巖,還有世界各地奇特的地理環境。我借來看了之後,終於知道,我若想染指那些石頭香棻,讀家政系絕對是找錯地方……」
「所以未來的偉大地質學家朱菲雨就在那一刻誕生了?」
「答對了。」她洋洋得意地點頭。「好,換你了,你沒有當革命軍之前,都在做什麼?」
他的手指在她滑順的青絲間溜過。
「我在當舞會王子。」
「騙人!」
「嘿,小姑娘,我也年輕過,還在法國留過學。任何去法國留學的人,如果沒有闖過幾場舞會,人生都叫失敗。」
「你在法國留過學?」菲雨不敢相信。雖然她早就注意到他有一堆法文書,可是還是很難想像。
阿比塞爾好像就應該穿著軍服,挺立在黃沙狂掃的戰場上。
「我和大部分的留學生一樣,能蹺的課都蹺掉,除非教授要點名,才出席應個卯。其它時候都泡在那堆長腿拉拉隊和巴黎性感小貓的派對裡。」他低沉地說,眼眸裡現出幽遠的懷想。那竟是人生中最幸福無憂的一段歲月。
「拉拉隊和性感小貓,嗯?」他笑起來,把懷中怪腔怪調的女人揪高,重重吻一口。
兩個人轉眼又糾纏在一起……又纏綿過一回,她嬌懶無力地癱在他懷裡,待急促的心跳漸漸平靜。
「你為什麼會加入革命?」終於問出那個不可避免的問題……這一次阿比塞爾沉默了許久。
「我的父親是前任國防部長。」菲雨的意外只維持一秒鐘。
他必然出身富貴。才能有那一段燦爛的留學生活。
阿比塞爾用平淡無起伏的語氣,開始告訴她,關於他家的老司機是革命軍的眼線,和他一起長大的司機之子洛提決定追隨父志,加入革命,他在法國得知消息的震驚、憤怒,和被背叛的感覺。
「……然後洛提的行動走漏風聲,失手被捕了。」他淡淡地道,像在說著不相干的人的故事。「一開始我很氣,氣到不想管他,但是我知道那群獄卒的手段,洛提落在他們手上,最後連全屍都沒有。我雖然氣惱,卻無法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袖手旁觀。後來我打電話求我的父親,只要他設法放洛提一條生路,我會勸洛提退出革命軍,從此不再和政府作對。
我的父親沉默了很久,只是告訴我,這件事我不要插手。但我怎麼可以不插手?既然他不教人,只好我自己親自去救了。我偷偷回到勒裡西斯,住進一間小飯店不久,就有兩個革命軍的人主動和我接頭。他們也想救洛提和其它失陷的同伴出去,可是沒有門路,直接攻打監獄的風險又太大,我有門路卻沒有人手,所以我答應了。到了動手的那一天,我讓那兩個革命軍的人扮成隨從,大搖大擺帶著他們進入監獄,那些獄卒認得出我,讓我進去了。我一看到洛提……嗯,他受了點刑,狀況不是很好,但是還走得動。我告訴他們我奉了我父親的命令,來審訊那幾個落網的革命軍。我當時只是打著一個主意,父親在國內是極有影響力的男人,除了大將軍之外他就是第二把交椅,我只救走洛提一個,對他不是太難處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