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香的動作行雲流水般順暢,雖說是廚師做菜,卻更像隨著音樂起舞的舞伎。
「為何拿頭髮當義賣品?」武香突然這麼問。
「嗄?」猛被拉回神,水青絲暗斥自己失神,「你說什麼?」
武香睨了她一眼,「頭髮。」
女人合該視頭髮為自己的第二生命,只有她如此隨興的就把自己的頭髮給拿出來賣……不,還不是賣,是交換!
水青絲聳聳肩,「橫豎頭髮會再長出來,有差別嗎?」
「你是女人。」武香蹙起眉,語氣是滿滿的不贊同。
「所以?」她仰起天真的小臉反問。
咚!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該如此隨意賤價出賣。」菜刀重重剁下魚頭,氣勢十足,像在教訓她。
「那麼何時才應該?」她一臉受教,偏偏又提出更令人火大的問題。
利落的處理著魚身挑刺去骨,武香沉默了一會兒,半晌後才吐出兩個字:「成親。」
「啥?」她有沒有聽錯?
「等你成親,你的發只能交給未來的丈夫。」他認真的解釋著,像個父親教導女兒般。
「你是說……髮妻?」
將剔除的魚骨放進鐵鍋裡熬湯,武香那雙銳利的眼閃爍著再認真不過的眼神。
水青絲先是一陣錯愕,接著忍不住失笑出聲。
武香瞅著她,隨後搖搖頭當她是個不受教的孩子,繼續處理其它食材。
揩了揩溢出眼角的淚水,她好不容易克制笑意。「我大姊常說在艷府水家就屬我最講究吃。」
武香靜靜地不發一語,等她把話說完。
「也許就是吃得太好,我的頭髮長的速度很快,及笄之後每年要修剪一次,免得走路的時候會踩到。」
每年皆由艷城的師父替她執剪修剪頭髮,不說外人了,連丫鬟奴僕亦鮮少有人知道。
武香頓了頓,凶狠的面容閃過複雜的神色。
「剪下來的發呢?」
「秘、密。」她故意賣關子。
又是一記白眼。
「端上桌去。」武香順手把裝進盤子裡、冒著騰騰熱氣的菜遞給她。
水青絲愣了愣,「你叫我端?」
「不然這裡還有別人嗎?」
「也是。」她四處張望著。
「找什麼?」這女人問題可真多。
「盤子很燙,總得找個東西來包。」看那熱氣直冒的料理,香是很香,可不表示她會貪吃到忘了那有多燙。
武香找來一隻托盤將盤子擱在上頭,「拿去。」如此一來便行得通了吧!
孰料,水青絲才接過托盤——
劈哩啪啦!
精緻的托盤連同料理跌滿地。
糟糕!
武香迅速回過頭,就見她的手還維持拿著托盤的姿勢,愣愣地看著散落一地的菜和碎片。
「我想托盤太重了。」視線在他的臉和地上的慘樣來回看了看,她嚴肅的分析東西落地的原因。
她真的沒想到那只托盤會這麼重,又或者是她沒拿好?
「燙傷了嗎?」怎料,他看也沒看地上浪費掉的佳餚,最先關心的是她。
「呃……沒有……」水青絲搖搖螓首,小心翼翼地瞄了落在地上的菜餚,「你不罵我?」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武香只是再度驅趕她,「站遠一點去。」跟著他開始處理散落一地的食物及盤子的碎片。
「對不起。」扭著手,她侷促不安地道歉。
一道香氣四溢,還沒嘗就教她口水直流的佳餚就這麼被浪費了,她實在感到很抱歉。
只是看到他跪在地上處理那些菜及盤子碎片的瞬間,她有點不確定是為沒吃到而可惜,還是對辜負了他的努力而感到愧疚。
「灑了就灑了,再做就好。」
灑了就灑了,再做就好……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句話很是耳熟。
雖然她肯定自己沒見過他,卻又覺得他的眼神、說的話、動作和那道偉岸的背影,在在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
「唔……」水青絲發出思索的沉吟。
「怎麼了?」聽見她細小的呻吟聲,武香抬頭發現她揪著眉心。
「不,沒什麼。」她搖搖頭,眼角餘光一瞥,正好看見他露出衣襟的紅色錦囊,「你衣服裡的是什麼東西?」
武香低頭往下一看——
「你看到了?」大掌倏地掩蓋住胸口,他的口氣有些倉皇。
「很明顯呀。」在一身藏青色的衣袍相襯之下,那個錦囊紅得發亮。「不能看嗎?」如果不能看他就要藏好呀。
武香死瞪著她,抿唇不語。
他的臉似乎……有點紅?
黝黑的面頰令她看不清楚,於是她靠近了一些。
「是不能告人的東西?銀兩?傳家之寶?毒藥?還是獨家配方?」每說一句猜測,水青絲就靠近一點,嬌小的人兒竟把高出她許多,驍勇猛壯的武香給逼到膳房的角落。
「別過來!」
被逼急了,武香一手按住胸口不肯讓她探知錦囊內的東西,另一手一揮——
「噢!」手不能舉、肩不能挑的水青絲哪禁得起武香這麼一揮?她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重心一個不穩,眼看就要倒進熱油沸騰的大鍋中。
完了!她要摔倒了!
水青絲感覺到背後一陣熱氣,又收不住勢,慌亂中只得閉上眼睛等待。
「糟!」低咒了聲,武香顧不得將錦囊塞回衣襟裡,身軀向前,趕在千鈞一髮之際,長臂勾住纖細的柳腰往前一帶——
匡啷!
油鍋翻倒,灑出一片金黃發亮的熱油。
「唔……啊!好燙、好燙!」水青絲抱腳直跳。
眼色一黯,武香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抱起直奔出膳房。
「唔……你要去哪兒?」疼得淚花在眼睛裡打轉,但她沒忘記問。
「先沖水。」
這語氣聽似平淡,可是從他緊咬著的下顎線條,水青絲看得出他比自己還要緊張。
「其實——」
撲通!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被扔進庭院裡的水池中。
這下是不燙了,但她全身也都濕透了。
「……我只是燙到腳趾而已,沒必要把我整個人都丟進來吧。」水青絲拉起濕透的袖口,喃喃說著,卻忍不住笑了。
「只有腳趾?」他的語氣很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