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紳士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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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頁

 

  一個外人的話,突然就這樣打中席承岳的心。他的眼眶突然一熱。

  「她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講到後來嗓子啞了,再也講不下去。

  護士長瞭解地拍他的肩,無聲給他打氣,然後便離開了。

  席承岳撐著頭,用力閉上眼,阻止自己流淚的衝動。但眼前卻一直出現她溫和恬靜的神情,帶著英氣的五官,眼眸卻永遠那麼溫柔,從來不曾大聲為自己爭瓣一字一句,只會像牛一樣默默耕耘,只會急得啞口——

  回憶排山倒海而來。他們高中在樓頂的初遇,年少單純時難以磨滅的互相吸引,想盡辦法就是要見面,牽著她的手在鬧市中惶惶然的遊蕩……沒有她的日子是如此蒼白。他出國前夕的重逢,兩人如火般燒起來的依戀與糾纏,她婉拒他求婚時的為難與矛盾……

  他獨自離開台灣時,對她有著怨恨;到後來,那股怨恨卻慢慢被時間淬煉成單純的思念。一張張陌生或熟悉的臉孔,有美麗的,有可愛的,有時髦的,有典雅的……只要不是她,都像浮光掠影一樣,無法在他心中駐足留存。

  當什麼狗屁紳士呢?保持什麼鬼距離!自尊如此可笑。

  為難她也好,逼迫她也好,他再也不要放開她,不要再嘗這種痛苦的滋味了。

  他想起可茵轉述過趙英展的話——年輕時總以為自己有一輩子的時間,但是,到時底有多少可以這樣任性揮霍?

  突然,有雙小手伸過來,在他微微發著抖的膝上,放了一顆糖。

  那糖已經被捏在小手手心不知道多久了,包裝紙都皺掉,糖也融成軟軟的。

  席承岳抬頭,模糊視線中,只見一個綁著馬尾的小不點兒站在他面前;小小臉上戴著粉紅口罩,遮去了鼻子跟小嘴,只露出劉海底下如鈕扣般的圓圓眼睛。

  「叔叔在哭哭嗎?」嫩嫩的嗓音隔著口罩,聽不大清楚,不過席承岳還是聽懂了。

  「嗯。」在這麼純真的眼眸注視之下,他無法說謊。

  「叔叔乖。吃巧克力。」小手拍拍他的膝蓋。

  「這是要給叔叔吃的?謝謝甜甜。」他的心就像那顆糖,幾乎要融光了。

  「不客氣。」說完甜甜丟下他,轉身咚咚咚地跑了,撲向媽媽,馬尾甩得高高的。

  羅大嫂一手牽著也戴著迷你口罩的蜜蜜,正向他起家過來。她點了點頭。

  「她們沙著要來看姑姑,每天從睡醒就吵,吵得沒辦法,只好帶她們來。」大嫂說。「不過雖然有口罩,醫院也不是小朋友該逗留的地方,我們要走了。」

  「那你們看到可茵了嗎?」

  「遠遠看了一眼,沒讓她們太靠近。」

  「她……她怎麼樣?」

  「姑姑在休息。」甜甜告訴席承岳,小手指向加護病房的方向。「她起床以後就可以跟我們玩了。」

  「對,所以我們也要趕快回家睡覺,起床才能看到姑姑。」大嫂哄著女兒:「你們跟叔叔說,快點回家休息,明天就能看到轉到普通病房的姑姑了。」

  「叔叔回家休息!」甜甜立刻大聲轉述。

  席承岳抬頭,憔悴的眼眸中終於出現了一絲絲希望之光。

  「可茵她明天……」

  「醫生說情況已經穩定,積水也處理乾淨,可以拔管了。」大嫂溫柔地說。「你明天再來,可茵應該就清醒了。」

  他的喉頭哽住,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眼眶又是一熱。

  「叔叔,不要哭哭。」這次居然是蜜蜜小小聲地安慰著。

  蜜蜜雖然膽子小又害羞,但非常心軟,看到叔叔這樣,小孩都有動物性的直覺,知道他也為了他們共同心愛的人在傷心。

  她大著膽子伸高手,輕拍了拍叔叔的膝頭。「叔叔乖。」

  「謝謝。」他握住小手輕吻一下。「跟叔叔說bye-bye。」

  「阿嬤說,在醫院不可以說bye-bye。」甜甜義正辭嚴指出。

  「是叔叔不好。」席承岳誠摯地說:「叔叔知道錯了。」

  「下次不可以嘍。」嗓音好甜、好稚嫩,讓人聽了,忍不住要微笑。

  真的,知道錯就好。下次不可以嘍。

  第10章

  當羅可茵完全清醒之際,不是很確定自己在哪裡,所以只是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魄天花板,中央有盞日光燈。

  視線往下移,牆壁也是白的,什麼都沒有;再下來有一架電視,聲影晃動,看不大清楚是什麼節目。

  她第一句話,就是以嘶啞至極的嗓音,喃喃問:「現在……幾點?」

  「下午五點半。」視線中出現眼眶紅紅、但面帶笑容的母親。「你覺得怎樣?肚子餓不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全身都不舒服,好像骨頭全部移位,五臟六腑都被丟到麻辣鍋裡煮過,偏偏四肢都麻麻軟軟的,完全使不上力。

  她還是想要起身下床。努力了半天,喘得眼前都發黑了,還在掙扎。

  「你要去哪裡?要上洗手間嗎?」媽媽急著扶她。

  「要去天喜。」她喃喃說「我跟學長約兩點半……」

  「可茵!」羅母又氣又心疼。「你哪裡都不准去。乖乖躺著。」

  「可是我們約好了……」光這樣的小動作就讓她累得靠在媽媽肩頭喘氣,還眼冒金星,全身力氣像是破了個洞,全漏光了。

  「那是上禮拜六的事。今天已經星期四了。」

  「今天是……星期四?」羅可茵眨了眨眼,完全不敢置信。

  她的記憶只到上週六早上,因為背痛嚴重加上喘不過氣,身體極不舒服,到醫院去掛急診。醫生安排檢查,她躺下之後就沒再起來了,整個昏睡過去。

  說是昏睡,倒不如說是昏迷。接下來又在藥物作用下,一直沒清醒。只記得自己不停作夢,但夢的內容也完全不記得了。

  生命中出現了一段空白,這感覺非常奇怪。她是運動選手,卻無法自由操控自己的身體四肢。更奇怪什麼都沒做卻累成這樣,奇怪至極。

  在母親的堅持下,她躺回床上,整個人混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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