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和凋落的枝葉扎入他的腳心,刺得生疼,他聲音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艷兒——」
湖水上,風聲呼呼,湖水邊,落葉蕭蕭。極樂宮的今夜是滿目的蕭然和肅靜,肅靜得讓人心驚膽寒,讓人不寒而慄。站在她常坐的那塊青石板上,他抬起頭,向著明月,向著寰宇,向著那已知的過去和不知的未來,嘶聲長呼,「艷兒——」
這一聲,喊碎他的靈魂,喊碎漫天的月光,喊碎無數過去曾有的甜蜜。但是,無論他怎麼呼喚,再也喊不回她的身影了。
她已如煙般離去,一如她如霧般來。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無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是夢嗎?是夢,就該醒了。
*** *** ***
即使已經離開龍疆國十餘天,冷艷依然覺得自己恍惚間好像能聽到龍御叫她的聲音。那一聲如吟詠,或是輕哄,帶著溫暖,貼在她的鬢邊耳畔,總是長長久久地繚繞著,「艷兒——」她悚然一顫,那聲音竟然變得十分清晰,「艷兒,女皇陛下在等你的回答。」
原來幻境與現實竟然交融在一起,叫她的人是她的師兄,乘風。
她抬起頭,仰望著高台上那位金冠華服,面目凝重的月陽國女皇陛下。
原來,她已經不是在龍疆,而是在月陽。
「主人。」她低下頭,雙膝已經跪在地上,「屬下奉命回來交旨。」
「朕若是不叫你回來,你還會回來嗎?」月陽女皇的聲音威嚴而沉凝。
「屬下正要回國交旨。」
「交旨?你還記得朕交給你的旨意是什麼嗎?」
「屬下一刻也不敢忘。主人要屬下去刺殺龍疆皇帝龍御。」
「那你刺殺了嗎?」
「屬下刺殺了三次,都被他狡猾逃過。」
「然後呢?你刺殺不成,卻做了他的寵妃?艷姬,真是好威風的名字,朕在月陽聽說後,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是你。」
「因為屬下臨走前,公主殿下曾經召見屬下,還給了屬下一個任務。」
「青兒?」月陽女皇有些訝異,「她說了什麼?」
「她說,如果龍御太過強大,不能殺之,就要想辦法讓他痛苦。讓他痛徹心扉,生不如死。」
月陽女皇沉默許久,輕歎一聲,「這個傻孩子。」可轉瞬間,她的臉色又板了起來,「你覺得你回來前達到公主的命令了嗎?」
「屬下……做到了。」
「哦?看來你並不是很有自信嘛。」月陽女皇鄙夷地哼了聲,「龍御的好色世人皆知,你雖然也算是個絕色佳人,不過要迷住他的心可不容易。朕看,你大概是言過其實。到底你有沒有讓他痛苦,我們誰也不知道。」
冷艷沒有回答,因為這的確是個她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但是她身邊的乘風卻在此時開口,「陛下,可否容屬下回稟一件事?」
月陽女皇瞥他一眼,「我知道你護著你師妹,又對她情有獨鍾。這丫頭擅自做主當了龍御的寵妃,你心中大概很不是滋味吧?」
乘風低垂著頭,態度看似平靜,「屬下和師妹都是月陽國人,為月陽盡忠,為女皇盡忠是屬下等唯一的職責。大事關頭,犧牲個人小利是在所難免的。」
「乘風,你越來越會說話了。」月陽女皇懶懶地一笑,「朕知道你是想替冷艷開脫,但是無論你說什麼,也改變不了她瀆職的事實。」。
「陛下,如果冷艷的確瀆職,乘風無法為她開脫。可是屬下剛剛得到密報,在龍疆國發生一件大事。這件事龍疆國暫時秘而不宣,不過屬下已經命人反覆打探,確信無疑。」
「哦?什麼事?」月陽女皇問話的語氣帶了一點興奮。
「龍疆皇帝龍御,據說突然身患重病,已經病倒數日不能早朝。龍疆的太醫院無法診治出他的病因,只是有猜測說他可能命不久長了。」
「什麼?」月陽女皇驚喜地從寶座上霍然站起,「當真?」接著她一陣狂笑,「真是太好了!老天有眼!倘若真是如此,冷艷,你可能就是首功。好吧,現在你去見公主,把這個好消息說給她聽。」
冷艷尚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如同遊魂一般,她晃悠悠地站起來,又輕飄飄地走出去。
走了幾步,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她緩緩轉過頭,看著趕到身邊的乘風。「師兄,你剛才說的消息,屬實嗎?」
「如果屬實,你該很得意吧?」乘風眼底難掩的喜色,說明他剛才說的話的真偽。
她垂下眼簾,「我要去見公主了。」
乘風伸手扣住她的肩膀,「艷兒,你這次回來,我想,你和我的事情也該……」
「師兄!」她有點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這件事現在不要再跟我說了,我很累,還要去見公主。多謝你剛才幫我解圍,陛下那邊還有很多事要你去辦,你不要忙著在我身邊而誤了大事。」
她向前走了幾步,身後又響起乘風犀利的質問,「艷兒,你是不是壓根忘不了他?」
她的腳步毫無停滯,繼續向前走,絕不回頭。
*** *** ***
月陽國公主歐陽青今年十九歲了,但她生來體弱,一直養在深宮之中,從來沒有離開過月陽。雖然早已過了成婚的年紀,也始終沒有論及婚嫁。當冷艷來到歐陽青的寢宮時,歐陽青纖弱地倚靠在軟榻上,那種情景,與冷艷離開月陽宮時一模一樣。
「公主殿下,冷艷回來了。」
冷艷再度跪倒。
歐陽青容顏清秀,不過因為身體孱弱,所以臉色總是顯得蒼白。此刻她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冷艷,我聽說你回來了,先去看望過母后了吧?起來吧。」
「是的。」冷艷緩緩起身。
歐陽青凝望著她,「冷艷,一年不見,你好像變得更漂亮了。」
她低下頭,「公主謬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