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曼波髮型設計工作室位在街區某轉角的二樓,深咖啡底色鑲嵌著白色字體的招牌,低調的掛在一樓連鎖咖啡店的黃色大招牌旁邊。
工作室裡的五名設計師個個手藝精湛,在老闆趙宥恆采精緻化經營的策略下,雖然采預約制,店裡卻仍是座無虛席。
這日,工作室仍舊開著超強的冷氣,放著輕快的西洋音樂,小妹忙著替客人換茶水,設計師們穿著熨燙整齊的雪白細灰色條紋襯衫和黑色短裙 (長褲),幫客人服務著。
一個急匆匆的黃色身影閃過櫃檯,在櫃檯忙著排班的店長安娜猛地抬頭。咦?剛剛是不是飄過一抹黃色的身影?
她下意識的看向趙宥恆剛被關上的辦公室門。
新來的小妹拿著一條抹布在櫃檯桌面上擦啊擦的,一臉好奇的問:「店長,剛那個走路飛快的女人,她,是誰呀?」
不認真工作,只會亂打聽。安娜整張臉寫滿不悅,冷冷睞著小妹。「我沒看清楚。」
「喔。」小妹雖有點失望,但看到店長寒冰似的臉色,她還是快速撤離,以策安全,當下收起抹布換個地方,打聽去。
沒多久,室內原本播放的輕快音樂忽然換成大自然的旋律。
安娜當下明白,剛剛那匆促的黃色身影鐵定是蘇阿快。
沒錯!一定是她。
只有她,才會如入無人之境,沒和她打聲招呼。
也只有她來,老闆才會不顧顧客觀感,更換播放中的音樂。
老闆也不想想,如果有客人正在細心聆聽音樂,突然換掉是件多麼突兀的事;當然,也有顧客詢問過好好的為何突然換音樂?
她多半聳聳肩。「不知道,老闆的意思。」
其實她哪裡會不知道,他更換的理由永遠只有一個,因為蘇阿快。
因為那個叫蘇阿快的女人不、喜、歡西洋音樂。
光以「不喜歡」三個字還不足以表達她心中的那股厭惡程度。
她根本是厭惡、痛恨西洋音樂,巴不得西洋音樂從這個世界消失絕跡。
不過,雖然她是個會計師,倒還沒那能力去影響全世界對音樂的喜好;但她可以影響她的會計師事務所和曼波髮型設計工作室。
在會計師事務所裡,她是老闆,當然可以作主。
但在曼波髮型設計工作室裡,她什麼都不是。
她只是老闆的……VIP。
嗯,好吧,還是這家店的房東。
但,房東就了不起嗎?
如果不用付房租,當然要特別禮遇伺候;但他們店每個月都準時交租,那女人有什麼好跩的!
更何況,在曼波,根本沒有VIP制度,所有客人都一視同仁,誰都可以指定設計師、指定髮型、指定使用產品、指定作頭髮的時間。
工作室裡唯一不能被指定的只有老闆。
他不僅在職業學校當美發講師,更數度拿到亞洲美發獎,還曾到英國進修,在業界頗有名氣。
可惜他「封剪」多時,除了教學,沒再公開對外動過剪子。
但他的辦公室裡卻有一間VIP室,裡面有一組豪華美發椅專屬蘇阿快所有。
讓人氣結的是,老闆不僅技術一流,連長相、態度都俊朗大方;可他就只為蘇阿快一個人服務。
那個蘇阿快除了腦袋還可以,其它的簡直乏善可陳。
論身材,與竹竿的相近度趨近於一百;更可怕的是,她偏不肯藏拙,就愛在她那張瘦臉上頂著誇張的爆炸頭,穿著嚇死人不償命的鮮艷衣服,還要戴著令人咋舌的大耳環。
讓人遠遠看著,像是瞧見一棵瘦不啦嘰、營養不良的聖誕樹。
長得如此平安也就罷了,偏偏她還聲音高亢、行事快速,讓人聽著她急速的言行舉止,不知不覺就會喘不過氣來。
店長安娜就是沒辦法喜歡她。
她尤其討厭蘇阿快出現在店裡,就因為不喜歡看到「極品」和「瑕疵品」那種極端不協調的醜陋畫面。
客人都說,她和老闆站在一起最登對;她也好希望能得到老闆的附和,可惜這個心願,因為蘇阿快,一直、一直沒有機會實現。
她哀怨的瞪著老闆辦公室緊閉著的門。這聒噪的女人好久沒來了,這回又幹什麼來了?
其實不說也知道,她來,永遠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失戀。
☆☆☆ ☆☆☆ ☆☆☆
趙宥恆為她準備的那張椅子,永遠是她低潮時的救贖。
他笑著打量著鏡子裡蘇阿快的爆炸頭和她氣呼呼的眼神。
「怎麼啦?」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她肯定「又」失戀了。
她歎了一聲,迎上鏡中他那充滿同情的眼神,開始劈哩啪啦的說:
「蕭嘉邦那渾蛋,竟敢瞞著我劈腿,劈的還是我辦公室的裘莉,你說過不過分?」
「嗯,是有些過分。」他說。
拿了一個圓形小磁鐵讓它吸附在鏡子旁的一個鐵柱上,再幫她圍上毛巾,準備洗頭。
「那渾蛋當我是白癡,早上跟我調款,晚上泡我的職員,我竟然還白癡的為他擔心明天工程款會來不及軋,好心趕在下班時親自將支票送到他住處去,想說他會一臉感動;誰知那渾蛋竟然讓我抓奸在床,媽的!我當初是發甚麼神經,怎麼會看上那個被精蟲襲腦的臭男人!」
「嗯哼?」宥恆知道她鐵定還有下文。
「實在是氣不過,我順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砸向他那光溜溜的胸膛,真想砸他一個窟窿,看看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啃了!」
「嗯。」他笑著想像那個畫面。
「也不想想他那間要倒不倒的公司,是誰讓它起死回生的!」
「是你。」
「他不知感恩就罷了,你不知道他有多誇張,衣服還沒穿戴整齊,還有臉跟我解釋,說什麼喝了酒什麼神志不清的,把我的職員當成我。我他媽的狠狠甩他一耳光,真不知道我的眼睛是木頭刻的還是被蛤蠣肉給蓋住了,當初怎麼會看上那個人渣!」
「你還懂得反省,真教人欣慰。」
不知是講得太激動,或是宥恆那向來充滿同情的神情降低了他話裡的諷刺味道,阿快沒聽出有異,繼續滔滔不絕的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