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體會到自己的無助,而他是最痛恨軟弱的人。驕傲如他,是不允許有事物將他打敗的。何曦眼神裡充滿了信心,對他,也對他們接下來的對戰。
她不再柔弱了,因為柔弱對他毫無助益,她要激勵他,鞭策他,讓他一步步地重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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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杜大娘語帶保留的轉述,誠王爺夫婦差點沒當場暈倒,氣急敗壞地將何曦罵了一頓,還要她立刻離開。
何曦卻一反柔順性子,堅持不肯走。而接下來的情況轉變,也證明了她所採取的方法是對的——殷玄雍不但沒將送食物進房的杜大娘趕出去,還把所有的東西全吃了乾淨。
誠王爺夫婦雖然不甘心,也不得不認輸,放手讓何曦掌控全局。
何曦每天的任務就是進房挑釁,惹得他暴跳狂怒,再伺機退下,每次離開後,她都必須要痛哭一場,才能宣洩心中的壓力和自責。
雖然殷玄雍遺是不肯讓人照料他,但至少已願意進食,默允杜大娘派人進去將房間收拾乾淨,把桌椅歸回定位,這樣的進展讓誠王府低迷許久的氣氛逐漸活絡起來。
這一天早上,何曦才剛踏進房間,就聽到他的聲音——
「滾出去!」殷玄雍如今已練到可以從腳步聲聽出來者何人。
「我也想趕快回謹小王爺身邊,但誠王爺不肯放人。」何曦忍住想碰觸他的衝動,嗤聲哼道。「你要是肯收個貼身女婢照料你的生活起居,這不就全都解決了嗎?你也不用見了我就煩,我也可以離開,對你我都好。」
殷玄雍心口一陣扯痛。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竟還能引起他的妒意。她一心只想回到新主身邊,完全不管他死活。
「我收不收女婢與你無關,你要走便走。」
「不會小王爺還對我念念不忘吧?」覺得時間不能再拖下去,何曦開始使出殺手鑭。「何必呢?」
一番深情反而被拿來奚落,殷玄雍又痛又怒。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卻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她曾用想要趕回謹王府的熱切去爭取留在他身邊嗎?沒有!他只不過是一時失策,而她就這麼不以為意地離開了!
「對,我是對你念念不忘。」他怒極反笑。「將你烙進腦海,刻進身體,告訴自己永遠都別忘了恨你,一個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的蛇蠍女人。」
即使已有了被他憎恨的準備,但當他吐出這些話時,她依然得靠著一旁的桌子才能夠站立。他說出的話有多狠,就表示他心裡有多痛。
想到他受到的傷害,她好想就此放棄,但另一股心音強烈地冒起——如果現在放棄,之前他所受的苦和打擊也全都白費了。
「那我還真是榮幸啊!」何曦強迫自己笑出聲來。「你嫉妒嗎?嫉妒謹小王爺能擁有我,能抱著我,佔有我……」
「住口。」殷玄雍用力握拳,怒火在胸口狂肆喧囂。她怎麼能?明知他的心痛,還一刀刀往他最痛的地方刺。
「你那次不是還問我他都怎麼對我的嗎?」何曦閉眼,唾棄到想殺了自己。「他和猴急的你完全不同,他會哄我,慢慢地剝掉我的衣衫……」
「閉嘴!」殷玄雍嘶聲咆哮,黑暗的眼前隨著她的描述浮現了一對交纏的人影,那人卻不是他!
他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好殘忍,但她必須說,她必須用妒火讓他恨她恨得徹底。何曦咬牙,逼自己繼續說出無恥的話。
「他的嘴巴甜,動作又溫柔,我每晚都想待在他身邊,不像你,得用強迫的方式才能把我留在榻上。」
強迫?她從頭至尾都覺得他是在強迫她?想到他的悉心呵護被形容至此、想到她倚偎在別人懷裡、想到她愛不了他,卻能把感情給別人,激動的情緒逼得他理智幾乎潰堤。
「別再說了。」他的聲音充滿了危險的緊繃。
「我偏要說,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比不上他!」她握拳喊出這漫天大謊,淚水洶湧而下。
那句話狠狠將殷玄雍擊潰,狂怒之際,他抄起所能碰觸到的東西直接擲了過去,一脫手,才陡然驚覺那是一張木頭小几。
黑影襲來,何曦直覺伸臂抵擋,一陣劇痛傳來,然而讓她變了臉色的是,她看到斷裂的玉環隨著那張木頭小几掉落,她來不及接,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掉在地上摔成了數段。
他送她的玉環……何曦心整個揪擰了,卻只能緊緊咬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
幾乎是東西離手的同時,殷玄雍就後侮了,懊惱揪緊了心。他砸到的是牆,還是她?他想問她要不要緊、想開口道歉,然而狂燃的怒火尚未平息,衝突的情緒讓他所有的話都梗在喉頭,他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方纔針鋒相對的氛圍,如今寂靜異常,只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此趄彼落。
何曦要自己別再看那些碎片,努力平穩情緒。她得趕緊解開這個僵局,不能讓他知道他砸到她,這樣他會更難過。
「看吧,謹小王爺可不像你動不動就動手摔東西。」
她略帶怒意的冷靜口氣,成功地瞞過因激動和尚末完全適應眼盲而降低了判斷力的殷玄雍。
沒打到她嗎?他鬆了一口氣,隨即而起的自責迅速泛開。被她的話逼得喪失了理智,他居然做出這種事……
他突然覺得好累。他無法再面對她了,這段時問的叫囂攻詰、言語傷害,已遠遠超過他所能負荷。
「我會收貼身女婢,你走,永遠都不要再出現我的面前。」他跌坐回榻,無力低道。
「求之不得。」計謀成功讓何曦笑了,但他受盡折磨的樣子也讓她淚水急湧。
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殷玄雍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這次是他親口下令將她驅離,永遠,這次她是真的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頹然地仰躺榻上,任澎湃喧騰的思緒將自己狠狠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