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古板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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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他不知道,門的另一邊,有人軟坐在地,無聲地為他哭泣。

  *** *** ***

  得知他的應允,欣喜若狂的杜大娘沒馬上帶人去見他,反而還隔了一天,讓他心情較為平息後,才帶著她的人選踏進寢房。

  「小王爺,這個婢女細心入微,而且天生是個啞巴,絕不會在您面前囉哩囉嗦的,除了您喚她之外都不會感覺到她的存在,就選她了好嗎?」杜大娘顯得有些過於急切,就怕他拒絕這個人選。

  「找一個啞巴來配我這個瞎子,是怕她把我現在見不得人的狀況說出去嗎?」殷玄雍冷哼的語氣聽不出是接受或不接受。

  「不,是怕小王爺不愛人打擾。」杜大娘乾笑道,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明明就是何曦說小王爺心高氣傲,現在身體有了殘缺,若是找個有殘缺的人伴在他身邊,這樣他比較能夠接受。

  何曦無法理會杜大娘投來的視線,因為她現在也緊張得要命。

  她怎麼可能勸他收下貼身女婢就滿足地功成身退了呢?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怕他認出,她只好用瘖啞當成保護,希望他能如她所推測,答應讓她留下來。

  何曦雙手不安地絞扭:心撲通撲通直跳,怕這場騙局被他識破,又怕他會大吼要再換一個身體健康的人上來。他太聰明,她沒把握光是靠變音的把戲就能瞞過他,連剛剛進房時,都還故意踏重改變腳步聲,要瞞過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徹底裝啞。

  「過來。」殷玄雍朝前伸出手。

  他想做什麼?何曦屏住呼息,強持鎮定將手放上他平攤的掌。他認不出的,光靠手的觸感他辨認不出是她的。她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

  她的指尖一觸到掌心,殷玄雍就手腕一翻,握上了她的手臂,隔著衣袖觸到了底下繃帶的痕跡。

  他頓了下,臉上沒有透露任何表情,然後才緩緩將手收回。

  何曦苦於不能出聲,只好用眼神拚命要杜大娘問。天,他到底決定如何?她都快急瘋了。

  「小王爺您覺得如何?」杜大娘也很怕聽到不這個字。「這婢女真的很細心。」

  殷玄雍一直沉默不語,見狀,一旁的何曦忐忑得雙手冰冷,現在再也沒有辦法從他的眼神判斷出喜怒,讓她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他的失明已是不可挽回的殘酷事實。

  「留下吧。」良久,殷玄雍總算說出讓她們都鬆了一口氣的回答。

  「太好了!」杜大娘高興到歡呼。

  何曦原本也很高興,杜大娘的樂極忘形反而讓她冷靜下來。她用力揮手,加上擠眉弄眼地要杜大娘克制一點。

  「這樣奴婢就放心了。」杜大娘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趕緊再補上這一句。「小王爺,要不要奴婢派人送熱水來讓您淨身?」在何曦的示意下,她又問。

  小王爺清醒後就不讓人碰他,沒梳洗整理的他只比街頭的乞丐好一點。

  「好。」殷玄雍應允,在杜大娘就要離去時又喊住她。「她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讓她們兩個愣住了。一心只擔慮瞞不過他、不會被留下,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問她的名字。

  何曦心念一動,指指上頭,比了個月牙的手勢。

  杜大娘隨即會意。「叫月兒。」

  殷玄雍沒再說什麼,忙著慶幸的兩個人,完全沒發現他佈滿鬍髭的唇角幾不可見地微動了下。

  何曦用手勢要杜大娘派人將裝滿熱水的木桶放在外室,讓她們能乘機將房裡的被褥、床幔一併換新。

  都佈置好後,她伸手輕觸他的袖子先予以告知,然後托起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這之間,她一直緊盯著他的表情,怕他會厭惡這樣的碰觸。

  杜大娘還在,她其實可以透過杜大娘告訴他,但這是他們之間必須建立起來的默契,即使心裡怕極他會甩開她的手,她也不能逃避。

  讓她高興的是,他並沒有任何不悅的反應,任由她緩慢地引領他走向外室,坐上一張椅子。

  她以熱水將巾子打濕,溫柔地輕拭他的頸子,用指尖在他的下頷輕刮,示意要為他修面,而他微微仰頭的配合反應,讓她漾起了開心的笑容:

  看著他上半臉縱橫的傷痕,她不怕,只覺得疼惜。她發誓,她再也不離開他,她要當他的眼,讓他知道失明並不是比死還痛苦的事,她多慶幸他還活著,讓她還能為他做這些事。

  何曦輕柔地捧起他的臉,手持剃刀輕輕為他刮去鬍髭,就像過去十年來,她每日都會服侍他的那樣。

  殷玄雍無法視物,其他感官卻更加敏銳。

  感覺她柔軟的手指,聽到剃刀刮過的沙沙聲,還有她輕靠在他大腿旁的微小碰觸,都是那麼清晰,對於她的一舉一動,無須視線、無須言語,他就能感覺得到她。

  還有那記憶中再熟悉不過的淡雅芳香。

  第九章

  何曦覺得他變了。

  她裝啞,殷玄雍也跟著她寡言了起來,卻不是冷漠,他只是不對她說話,在他的舉止神態中都感覺不到暴躁或是敵意的意味。

  他常常會要她帶他到花園中散步,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著,然後進了涼亭,他會倚坐著,似假寐、似沉思地坐上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好想開口問他在想什麼。

  但她不能問,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用她的視線代替她的手,在他的輪廓上撫過。

  或許是因為他一直沉默的關係,她總覺得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表情和氣質都變了,像是成熟了、內斂了,讓她看不透,卻平和得讓她心安。

  有時她會忍不住想,為什麼挑剔的他會這麼快就接受一個叫「月兒」的新女婢,但每次這個念頭只要一竄出,她就會立刻將它抹去,因為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在嫉妒自己了。

  她該覺得慶幸才是,慶幸他沒完全封閉了自己,慶幸她還能像以前一樣伴著他。即使無言,她仍覺得和他的心靠得好近好近,只要一思及此,她的心就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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