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況更讓班羽不安,她總有種感覺,覺得「他」在他心裡的立足之地正在一點一滴地崩毀,再繼續下去,「他」將不復存在,而小綠也不是她,在他真的完全不在乎「他」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而這一天,他們兩人和殷玄雍相約見面。
當年皇帝賜下的共有領地原本只要他們治理一年,後來因為成績卓越,皇帝要他們繼續下去,如今他們都有各自的領地要負責,體諒到他們的繁忙,皇帝才下令將這份責任解除。
一些事務必須轉移至接任的大臣名下,於是他們約好在宮中碰面,然後一起過去辦理交接。
在會面之前,班羽被皇帝獨自召見,離開時,她心情很差,差到一看到人就想罵。
「你年紀不小,也該定心了,早點成家別讓你爹煩惱。像安懷,恭王爺已經幫他挑好人選,只等他答應就會登門提親,大哥若成了親,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直至走遠了,皇上說的話仍一直在耳邊繞,繞得她的心發疼。
他要成親了,有了妻子、生了小孩,要顧的事有太多太多,又怎會在乎她這個無關緊要的義弟?
最教她無法忍受的,是他要跟別的女人同榻共枕,但她又有什麼資格置喙?她嫁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的女人拜堂成親,還要強忍心酸說出一聲恭喜……
這個打擊讓她心情沉重不已,本來還因多日沒以班羽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而感到欣喜,見到了聶安懷,她卻連一絲絲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怕自己會忍不住在他面前失控,她只好拚命纏著殷玄雍不住說東扯西,看也不看聶安懷一眼。
許久未見,聶安懷正想把握時間和班羽敘舊,但那一臉冷淡疏離的態度讓他無法接近,害得他的心情也被弄沉了。
人到齊,他們離宮出發,半途殷玄雍才發現最重要的印璽沒帶,由於順路,他們陪著殷玄雍回府,他進去取印璽,而他們兩人在馬車上等。
「怎麼了?你心情不好?」車裡只剩他們兩人,聶安懷開口打破沉默。最近班羽的轉變讓他百思不解,不捨多年的兄弟情誼就此變質,他仍想盡力挽回。
「你還有心思理我,真難得。」班羽冷笑。她原本不想理他,怕一出口就會傷人,但情緒促使衝動,仍忍不住譏誚冷嘲。「既要陪小綠,還要忙成親大事,都分身乏術了,忘掉我這個義弟也是應該的。」
成親?聶安懷擰眉。
「雖然因為事務繁忙,我們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常常見面,我對你的愛護也不曾變過。更何況我並沒有要成親,我想娶的人只有小綠,她至今還不肯答應,這狀況我之前曾跟你提過,你應該很清楚才是。」
又扯上要為她贖身的事,班羽緊抿著唇,怒氣被整個挑起。說來說去都是在怪她嘛!
「這麼說,是小綠纏著你,讓你連找我的時間都沒有嘍?」她好厭惡自己又用任性挑起爭端,但她管不了自己的嘴,攻擊性的語詞不斷衝口而出。「她好大的能耐啊,讓你見色忘友,有了女人就不顧兄弟了,不愧是青樓出身的,連正直的聶安懷都治得服服帖帖!」
「小綠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依我對她的形容,你還沒有辦法瞭解嗎?」本想安撫她,但聽到她詆毀小綠的言論,聶安懷反而板起了神色。「我不懂你為什麼對她成見那麼深,但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的話。」
「聽到又怎樣?跟我絕交嗎?」他的嚴肅讓她好受傷,班羽倏地爆發。「為了一個妓女凶我?聶安懷,你好樣的!」
她的神智就像被分成了兩半,嫉妒小綠被他一心呵護、嫉妒小綠能擁有他的愛憐,「他」卻只能隔著距離,連手都沒辦法與他碰觸。
但這樣的念頭又讓她自責不已。這局面是她造成的,他是被她欺瞞的受害者,她憑什麼發潑撒野?可、她就是不甘吶!不甘他為了一個虛幻的人物罵她,即使……那人也是她……
「班羽!」他越制止她反而罵得更難聽,忍耐力再高也有限度,聶安懷被惹火了。「其它事我都可以容忍你,只有這件事我沒辦法置若罔聞。她將會是你的大嫂,你必須接受她、尊重她,否則……」
「我偏不!」班羽嘶聲吼了回去。
他第一次對她撂這麼重的話,還是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她的心好痛。她不想當小綠、不想他那麼愛她……眼淚快奪眶而出,無法克制的她只好選擇逃離。
「你要絕交就絕交,我不稀罕!」她倏地衝下馬車。
聶安懷懊惱閉眼,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這樣。他到底哪裡做錯了?小綠常被他惹哭,現在連班羽也被他氣得說要絕交,他做人怎會如此失敗?
無奈地歎了口氣,把怒火斂下,他下了馬車找尋班羽的蹤跡,問了門房得知班羽衝進誠王府,他趕緊追去。
殷玄雍很保護自己,就連熟識多年的他們也從未被邀請踏進誠王府,甚至陪他回來取物,臨去前還再三叮囑他們只能在車上等,防備之心再明顯不過。班羽明明知道,還擅自亂闖,要是惹毛殷玄雍可就難收拾了。
循著僕婢的指點,聶安懷一路追去,追到了殷玄雍居住的院落,一踏進就看見神色不善的殷玄雍正在瞪班羽。
「我不是叫你們在外面等?」瞥見他也跟來,殷玄雍的臉色更加冷怒。
知道聶安懷也跟了進來,班羽不肯回頭,揚起痞痞的笑容將內心的情緒全都掩下。
「很悶吶,而且你平常都不肯讓我們來,難得有這個機會,當然要進來瞧瞧嘍。」對殷玄雍的怒容視若無睹,她繞行院子東瞧西看。「只不過美輪美奐了點,幹麼那麼神秘不讓人看?我又不會把整間房子搬走……咦?這個姊姊長得好美呀!」
看到站在殷玄雍身後的女子,班羽立刻嘻皮笑臉地靠了過去。她在逃避,彷彿只要躲進她這十幾年來所塑造出來的輕佻形象裡,她就可以不要面對這惱人難解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