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錯,是他的錯,但……又怎能一直拖下去?當班羽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來,到時就誰都瞞不過了。
謹王爺深深地歎了口氣。
「班羽,你離開吧。」
*** *** ***
當聶安懷輾轉從父親口中得到消息,班羽已離家在即,震驚不已的他立刻趕到謹王府去。
「班羽……」當班羽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削瘦憔悴的神情,讓他難過到無法言語。
才一段時間不見,班羽竟落拓到這個樣子,他寧可被他作弄到啼笑皆非,氣得冷靜盡失,也不願見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謹王爺因為痛心班羽沒有長進,決定將他送到外地交由親戚磨練,好讓他沒辦法再吃喝玩樂,明天就要啟程離鄉。
能將他傲人的活力生氣全都毀去,足以想見這個懲罰對他有多難以承受。
「真好,你還來得及見我最後一面。」班羽淡淡一笑,卻比哭還令人不忍卒睹。「我要離開了,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最多只是一、兩年的光景,你很快就可以回來了。」聶安懷啞著聲音安慰。
聽到他的勸慰,一直低著頭的班羽揚起苦澀的笑。「是嗎?怎麼我覺得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班羽!」那消極的語音讓聶安懷心裡一悚,用力捉住他的手臂。「我不准你放棄,你要努力,讓伯父能重拾信心答應讓你回來,我相信你做得到的!」
班羽低垂的視線看向他的執握,然後緩緩挪移,移上他的胸膛、喉頭,最後是他的臉,緊緊地凝視著他,那雙盈滿情緒的深幽黑眸,竟讓聶安懷看不透徹。
「幫我照顧我兩個弟弟,我這個做大哥的,一直都沒有做好榜樣,再幫我這最後一個忙吧,前一段日子我讓你傷神了,對不住。」
似歎息,似訣別,將聶安懷的胸口整個揪緊。不知為何,他竟想起數日前小綠曾經問過他的話,全身血液頓時凍結。
不,他不想看到如此喪志的班羽,他該是神采飛揚的,他該是為所欲為的!
「你要回來,不然我絕不答應你,你要回來!」他的執握收得更緊,緊得像要將他永遠留住。
「你弄痛我了。」班羽低笑,笑聲裡卻只有惆悵,沒有歡愉,不著痕跡地迴避了他的要求。「我東西還沒整理完,不能陪你聊了,明天別來送我,我不喜歡那種離別的場面。」他輕輕掙開他的手。
「班羽……」心頭翻騰著不安,讓聶安懷不想就此分別,然而班羽只是舉手揮了揮,頭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班羽離開了,天還沒亮時,就搭乘馬車悄悄離開,讓人連跟他話別的機會都沒有。
在班羽離開之後,聶安懷的喜悅似乎也隨著被一併帶走。
前一段時間他們雖然不常見面,但至少知道彼此都安然地待在京城裡,不像現在,人在遙遠的異鄉,讓人不禁為他擔心。
加上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一直橫亙腦海揮之不去,聶安懷更是放心不下,班羽才剛離京沒多久,他就已在打算要趕緊將手邊的事情告一落段,前去探望班羽的狀況,給他鼓勵和信心。
然而,這個念頭永遠都無法實現了。
班羽離開的四日後,消息傳回——
他所搭乘的馬車在行經山道時失事翻覆,班羽當場身亡。
*** *** ***
白挽飄動,燃香瀰漫,裝有班羽的棺木運回京城,親友長輩紛紛前來弔唁。
聶安懷踏進靈堂,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他一直不願相信,一直懷抱希望等待著謹王府能再放出消息,說那全都是誤傳,班羽安然無恙,正準備趕回家裡報平安。
然而,等到的卻是一具棺木,讓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再也看不到班羽閃動淘氣的促狹笑臉了?再也聽不到班羽惱怒任性的攻詰言詞了?他多想犧牲所有,只求能換回讓他頭痛不已的他,但……這卻全都只能是奢望……
領他前來的恭王爺朝謹王爺一頷首,身為喪家的謹王爺也神色哀淒地回禮,死者為大,再深的恩怨也得暫置一旁,獻上道別讓亡人一路好走。
恭王爺接過燃香,正要分一半給聶安懷,卻見他神色恍惚地直往前走去。
「安懷,你做什麼?」恭王爺擰眉低喚。
聶安懷卻猶似未聞,仍直直地往前走,目光緊鎖在祭桌之後的棺木,旁若無人地往前走。
「安懷!」見他彷彿中了邪似的,恭王爺顧不得壓低音量,急忙上前拉住他。
「我要見班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聶安懷沙啞喃道,力氣大到讓恭王爺拉不住。
謹王爺也察覺到這場騷動,以為他們父子不識相前來攪局,怒氣沖沖地衝了過來。
「做什麼?閒雜人等不准進到裡頭!」
自知理虧,恭王爺沒有回嗆,只是拚命拉著兒子。「安懷,別丟臉了,快……」
「不!」誰知平常孝順聽話的兒子竟用力將他甩開,發了瘋似地硬闖。「我不信他死了,我要見他,我不信——」
謹王爺臉色一變,趕忙上前,武人出身的他老當益壯,加上聶安懷心神渙散,幾個過招就將他壓跪在地。
「你跟班羽仇恨有多深?就連死也不放他安心嗎?你好歹也是他的義兄啊,做做樣子、平平靜靜地上個香很困難嗎?非得把場面鬧得這麼難看不可?!」謹王爺邊吼邊強力將他的臂膀往後拗。
肩上的劇痛疼得他冷汗直冒,但更痛的是心口深沉的絕望。他再也無法漠視了,連謹王爺都這麼說了,要他怎麼告訴自己班羽還活著?聶安懷痛苦閉眼,不掙不動的模樣令人動容。
「你輕一點,他痛失故友難免行事欠缺考慮了些,你就不能體諒……」恭王爺心疼兒子,上前斥喝,卻突然憶起痛失愛子的對方才是最需要被體諒的人,他頓時無言,難過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