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王爺狠瞪他一眼,最後還是放手了,見聶安懷還是跪在那兒,剽悍的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
「安懷你該不會……」一開口他就立刻又停住,用若無其事的態度粉飾太平。不,不可能,班羽盡得他的真傳也恨透了聶家,不可能。
失神的聶安懷沒聽到那句話,正被父親托起,他閉眼沈斂情緒,再睜開時,神情已冷靜了許多。
「小侄失態了,請謹王爺見諒。」他先向謹王爺賠罪,而後重新接過燃香,走到祭桌前,面對班羽的牌位將燃香高舉過頭。
你錯了,你不是麻煩,是因為有你,我才有了督促自己進步的力量,這樣我才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這個義弟。如今,你卻走了,在我們關係漸行漸遠後,就這麼突然撒手離開,你還真定忍心……
閉眼默哀的聶安懷背脊一僵,牙關咬得死緊,直至那陣情緒過了,才又開始在心裡對他開口——
放心吧,即使你沒回來,即使你沒做到承諾,我還是會代你負起長兄之責,只是……別走得太安心,別走得太乾脆,記得偶爾回來看看,回來看看我這個什麼都還來不及為你做的兄長……
三鞠躬後,他將香插進了香爐,終於接受了班羽不幸離世的事實。
第九章
事隔多日,聶安懷總算得以鼓起勇氣踏進「歡喜樓」。
先是兩人的爭吵讓他決定暫時拉開距離,然後是班羽的驟逝讓他無暇分神其它,加上為班羽服喪不宜踏進歡場,這期間,他都是差人送來簡短信箋,直至三個月後才有辦法再次現身。
他送來的信箋,小綠沒有回過,覺得她還在生氣,但悼念故友的他沒有心情寫下甜言軟語去哄她,信上寫的都是些簡單的概述現況,代表他並沒有忘記她,只是……他與她都還需要時間思考。
其實他不進「歡喜樓」,還有另一個原因——在鞏固好心牆之前,他沒有辦法面對小綠。
她和班羽太像了,他好不容易才接受班羽過世的事實,防備尚未堅強,若是看到她,他怕難抑的哀傷會再被整個勾起,毀去他這段時間的努力。
班羽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太大了,而他總覺得班羽的死,多少和他有關。
小綠曾問他要救誰的問題,日日夜夜浮現他的腦海。若他當初曾堅決回答小綠,說他會捨命兩人都救,是不是班羽就不會遭遇這場不幸?是不是因為他不夠重視班羽,所以上天覺得弛是可以奪走他的?
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他才稍稍可以從哀痛自責的陰影裡走出。他已經失去手足,不能再失去生命的泉源,他要見小綠,將她對他的重要性真摯地傾訴。
看到他來,樓裡的人一如以往地問也沒問,將他帶到那個房間後就去叫人。
等待時,那股蝕心的感覺又在胸口泛開。這裡是班羽帶他來的,他們總是相偕上青樓的舉止惹得他爹好生氣……察覺思緒又沉澱了,聶安懷輕歎口氣,將那些回憶全都壓抑。
太難了,京城裡充滿了他和班羽的過往,要他怎能不回想?但他更不想將一切全都抹去,班羽不該被人遺忘,這樣對喜愛熱鬧的他太殘忍了,他唯一能做的,是暫時將之埋在心裡,等他有足夠的平靜能做到只用懷念和愉悅去緬想時,再將那點點滴滴重新回味。
敲門聲拉回他的神智,他抬頭望去,卻看到一名陌生的姑娘踏進房來。
她看起來很緊張,怯怯地走到他面前屈身一福。「奴家小綠拜見恭小王爺。」
聶安懷怔愕。小綠還在氣他嗎?所以用這種方法整他?這玩笑未免也開得太大了。
「請幫我把小綠叫來。」他耐著性子開口。
「我就是小綠。」那位姑娘很堅持。
「我要的是另一個小綠。」聶安懷深吸口氣,把怒火壓下。「原本是碧紅姑娘身邊的婢女,後來變為花娘的小綠。」
「碧紅姑娘身邊的婢女只有我,而我從來就沒升格為花娘。」姑娘一臉為難地看著他。「所以您會點了我,我也覺得很納悶啊……」
不想再和她多費唇舌,聶安懷越過她走出房間。
「恭小王爺您要做什麼?」自稱小綠的姑娘趕緊追了出去。
「找碧紅姑娘問個清楚。」聶安懷板著臉直往三樓走去。他知道碧紅的房間在哪兒,每次他都是目送班羽進去後,才回到二樓的房間等候小綠。
若小綠躲著不願見他,還派出另一個女人來打發他,他無法翻遍整座青樓,要找到她的最快方式就是從碧紅下手。
「碧紅姑娘正在接客,不方便……」姑娘拚命阻擋,仍擋不住他堅定前進的腳步。
「恭小王爺有什麼事嗎?」剛招呼完客人出房的鴇母見狀,連忙揚起笑臉靠了過來。「小綠,你哪裡不周到得罪了恭小王爺?」為了安撫貴客,鴇母一看向她就是開口責怪。
「他堅持要找碧紅姑娘,可是碧紅姑娘在接客啊……」姑娘急得快哭了。
「恭小王爺,您先回房好嗎?讓小綠先陪您聊聊,等碧紅忙完,我再讓她盡快過去。」鴇母陪笑調停。
聶安懷震驚地看向鴇母,又看向那名姑娘,鴇母從口中自然喚出的名字讓他心生不祥。小綠竟神通廣大到說服鴇母幫忙演這齣戲,為了氣他,值得這麼大費周章嗎?他用怒氣掩蓋那股恐慌,仍拒絕相信她們的話。
既然她要做得這麼絕,他也不會客氣!聶安懷臉色沈冷,拋下她們繼續迅疾邁步,轉眼間已來到碧紅房前。
「恭小王爺有話好說,別……」
鴇母和那位姑娘追上來時已來不及阻止,聶安懷一把推開房門,放肆地不請自入。
「幹什麼?」見有人闖入,摟抱美人兒飲酒歡言的男客驚聲怒喝。
聶安懷理也不理,視線冷冽地直盯著還坐在椅上的碧紅。「小綠呢?叫她出來,我有話跟她說。」
向來沉穩的他難得如此失禮,但這過於詭譎的狀況和心裡的惶惑,逼得他無法顧及其它,只想趕快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兒,盡快安穩下忐忑不安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