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沉默了片刻。艷麗的臉上,突顯寂寥。
「哪由得了我呢?做小的,一輩子就是聽老爺跟大姊的話。」她強打起精神,握著季月的手,殷殷勸說:「姑娘家別這麼拗,開少爺不喜歡的。得要大方柔順的名門閨秀——」
「是,像表小姐那樣。可是我不是她。」季月語氣悶悶的。
「你看看你打扮起來,也很漂亮呀!」姨娘示意要她看鏡子。「開少爺會帶著你在身邊,自然是喜歡你的,你可別自己壞了這大好機會。說話打扮都得端莊點,好好伺候開少爺,老爺、夫人喜歡你了,日子才會好過。」
季月沒說話。事實是,她才不管日子好不好過呢。而是那日被吼之後,一股不服輸的脾氣給激起來。
表小姐又怎麼樣?說她連衣服都不會穿,頭也不會梳,未免欺人太甚。她又不是笨蛋!
看她臉色不馴,姨娘還是擔憂,殷切叮嚀:「你就乖乖把這藥喝了吧。這可是宮裡的方子,給貴妃娘娘們喝的,不但不傷身,還挺滋補;以後要懷孩子也沒問題,你別怕。」
「不喝。」季月怒道:「不要我懷孩子,那簡單,要他別碰我!」
「別這麼說話——」姨娘臉色發白。這真是太忤逆、太大膽了。
當下出盡水磨功夫,想哄著季月喝下那碗藥,怎料大伙覺得傻乎乎的季月竟是如此固執,小嘴兒抿得緊緊,說不喝就不喝。
到後來,連管家、嬤嬤都加入了勸說的行列,又哄又騙,威協利誘全出籠了,還是無法讓西疆來的小蠻女聽話就範。
「不喝藥,那別給她吃飯。」管家好說歹說都沒有,索性心一橫,對姨娘獻計,「餓個一兩頓之後,應該就會肯喝了。」
「這樣好嗎?」丫頭有些膽怯,偷偷望了端坐桌前的季月一眼。
她此刻乖乖坐著看似無害,但如果瘋起來,可是會摔東西、打人的呀!何況那雙顏色妖異的眼眸,看著人時,像是要把人的魂魄全吸進去,頂恐怖的!
「不然怎麼辦呢?」嬤嬤疲憊地抹了抹汗。
他們剛剛要抓著季月硬把藥湯灌下,結果管家給咬了一口,手背鮮血淋漓,嬤嬤也給推得撞倒椅子,險些跌斷一把老骨頭;這麼野蠻的姑娘,實在太難駕馭了,饒是在將軍府多年的下人們都束手無策。
那也只好餓她一餓了。反正今兒開少爺在外忙碌,不到起更時分是不會回來的。估計季姑娘餓過了午飯、餓過了下午的點心,到了晚飯時間,就算不討著要吃,也已經餓得沒力氣抵抗了吧?到時,就不信還灌不成功!
這一僵持,就真的僵持到了傍晚。一整天滴水未進的季月就愣愣坐在桌前發呆,望著窗上的樹影慢慢變短,又慢慢拉長,之後被暮色掩蓋。
她也在等慕容開回來。就算等到天黑,或者天亮,也要等。
慕容開倒是早早就回府了。北方南方的將領都要找他飲酒作樂,好乘機套關係、攀交情,要他來為自己效命;但慕容開一一拒絕。他不想去喝酒吃飯,不想去看京城名妓,溫柔鄉已經沒有吸引力,他只想快快回家,趕得及的話,可以跟季月一起舒舒服服吃頓飯——
一回府,他又習慣性地直直往客房方向去。遠遠望著就有些奇怪,季月的房間沒有點燈,暗暗的,毫無人氣。
「季姑娘呢?」一面把外袍脫下交給管家,慕容開腳下還是不停地直走,一面奇怪地問:「她過去姨娘那邊串門子嗎?怎麼沒點燈?」
「少爺,今日季姑娘她……」管家欲言又止。
慕容開眼尖,望見了管家手上包紮的白稠布結,又對照他一臉為難,慕容開心有點沉了沉。「又怎麼了?是她弄傷你?」
以為她最近轉性了,很肯受教的樣子;結果早上才誇過她,晚上又鬧出事情來!慕容開的濃眉慢慢皺起。
「不不,季姑娘近日來已經好多了,也肯讓人伺候;只不過……」
「你這個吞吞吐吐是怎麼回事?」慕容開怒道:「到底怎麼了?」
「姑娘她不肯喝藥——」
慕容開冷著臉,腳下步伐更加迅速,要去好好問個究竟。
廚房裡燉補湯給她喝,是照顧她;她又是哪根筋不對了,這麼不知好歹?
結果他才走沒幾步,卻在長廊上被娉婷現身的姨娘給擋住。
「這麼早回來,不是還有飲宴嗎?」姨娘有些詫異,淺笑著問候。不過,美麗的臉上也隱隱浮現一絲不安,她強笑道:「正好我要過去陪夫人吃飯,你一起過來吧,我跟夫人都有話對你說。」
「我先去看看——」
「別去了,季姑娘正鬧彆扭呢,你先跟我來。」姨娘罕見地堅持。
慕容開對這姨娘十分敬重,他猶疑了片刻,還是不得已,跟著去了。
季月等啊等的,一直等到了上燈,還是沒等到慕容開。
一雙水亮的明眸傻乎乎的一直望著門口,猶如在山上迷路的小羊一般,又餓又累,一直等不到牧羊人來找。
天黑了,山裡有野狼還有熊。她不是不怕,只是就算怕,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能怎麼辦?
第7章(1)
待管家來招呼她時,季月的手腳都麻了。
「季姑娘,夫人要你去一趟。」管家因為才被咬過,只敢遠遠地對她說。
她好累、好餓。頭上的珠花繁複美麗,卻重得讓她快要抬不起頭。
「我不要去。」
「開少爺也在夫人那兒,他們有話對你說呢。」管家解釋。
他回來了,卻在他娘那邊?今天整天的事,他聽說了嗎?
頓時,季月抬起頭。黑暗之中,一雙動物般的眼眸閃了閃,眸底有著奇異的光芒,邪門極了。管家心裡一凜,又倒退一步。
這個姑娘,真是不適合當未來的將軍夫人啊!
「好,我倒想聽聽要對我說什麼。」季月淡淡說道,一面起身。
卻是手腳都發麻,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她自己用力抓住桌角。桌邊的雕刻裝飾花紋銳利刺入她掌心,痛楚麻麻地在手中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