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月慢慢的在轉變。她整個人靜下來了,不再鬧得天翻地覆。開始學穿衣、打扮、梳頭、戴花。大半時候練習發呆,吃飯時安安靜靜,令下人都鬆了一口氣。
慕容開也鬆了一口氣。在這時候,他真的需要這一點清靜。
第6章(2)
一早,薄薄晨光才漫上窗紙,慕容開悄悄起身準備上朝的時候,季月其實就醒了。但眼睏得緊,她只是翻了個身,模糊嘀咕了兩句。
溫熱的唇在她臉畔輕輕吻著,留戀屬於她的特殊氣息。和星夜需索無度的熱吻截然不同,卻都屬於同一個男人。
「別吵我,走開。」她迷迷糊糊地抱怨。
男人低低的笑聲在她耳際迴盪,「現下就要我走了?昨夜明明抱得好緊,還怨我老是不在家呢。」
「那是昨夜,我改變心意了。」
「你也該起身了,丫頭待會兒就要過來幫你梳妝。」慕容開坐在床沿,忍不住伸手撫摸她光裸渾圓的肩頭。
她懊惱地歎了一口氣,把被子拉高蒙住頭臉。
慕容開讚許地誇獎著她,「你近來乖多了,嬤嬤、丫頭說你進步很快,現在衣服都穿得挺好,也會自己選珠花戴了,還學繡花、彈琴。我就說嘛,這又不頂難,女人家都會的事,你哪可能學不會呢?」
季月還是不作聲。對他來說似乎天經地義,但在季月,卻是認真打起精神來努力觀察、努力學習之後的結果。
「我該走了,你再睡一會兒。」見她還是貪睡,慕容開硬是拉下了錦被,親親她的臉蛋之後,才甘願離去。
他現在放心多了。前一陣子果然是適應不佳、水土不服,才會一天到晚鬧得雞犬不寧。瞧瞧此刻,她不是過得挺好的?
慕容開離去好久之後,季月才懶洋洋地起床。誰教昨兒個有人不肯回自己房裡去睡,纏了她大半夜才罷休。今晨晏起真是天經地義。
反正在這兒早起也沒事,沒有雞鴨待喂,不用撿雞蛋,不用擠奶,不用清晨去市集買新鮮蔬果,不用盤算著今日趕羊群上哪兒吃草。
早晨的大事便是梳妝打扮、盤發更衣;全都有人伺候不說,季月也非常合作,在眾人同心協力之下,果然,鏡中最後出現的,是一名艷光四射的麗人。
珠翠滿身,華服絲履;皮色雖不雪白,卻晶瑩溫潤如蜜。嫩黃的衣衫貼著她窈窕的身子,一把青絲烏亮如黑緞,盤成美麗的髮髻,上頭插了鑲著寶石的簪子,垂下的細金鏈還繫著純金打的鳥型墜子,跟她耳上扣的寶石耳墜呼應晃蕩,寶光流轉,十分搶眼。
這一切,花了她多少工夫才完成,又花多少力氣才能這樣靜靜端坐在鏡前,擺出個閨秀的模樣出來,外人是不會明瞭的。
「今兒個穿得真漂亮,頭髮也梳得好。」溫軟的笑語在門口響起,乃是姨夫人到了。語氣親切溫婉,但好像在讚美三歲小兒似的。
慕容將軍府裡,應該屬姨娘對季月最和顏悅色。會招呼她飲食起居,特別撥身邊信任的嬤嬤來伺候她,有空就帶著點心湯品過來和她說說話,不像其他人——將軍跟年輕女客見不上面,夫人則是根本把她當成無物,而下人們驚恐戒慎地不敢多說,怕西疆來的季姑娘又要出什麼難題、怎麼折騰他們。
「季姑娘最近好多了,梳頭時不會抵抗,也不打人,願意乖乖聽我們教她怎麼打扮,靜靜看著,也有幾分小姐樣了。」嬤嬤邀著功,口氣很欣慰。
「這樣很好。」姨娘笑著說:「不沒用過早飯?來,剛好,我帶了東西給你補補身子。」
季月也不大明白「補」這件事。照說人的身子也沒破、也沒壞,為什麼要補呢?但她要是一追問,丫頭們全都支吾其詞、逃之夭夭,幾次之後,季月也懶得多問了。
那一盅特地帶來的藥湯其實燉得很香,但季月很快發現了異狀。
平常若是燕窩、官燕燉奶等補品,都是姨娘好心,把自己的份帶來跟她分著吃喝。但今天這一盅藥湯雖然香氣撲鼻,卻是大家眼睜睜看著她喝。
「姨娘,你不喝嗎?」她奇怪地問。
「我不用了。」姨娘的語氣裡似有幾分苦澀,不過她還是強打起精神,微笑著勸說:「這喝了對你只有好沒有壞,也是我們做長輩的一番心意,你快喝了吧。特地交代過調味得挺順口的,不會有藥味——」
就是最後這句話引起季月的疑心。她抬眼,清澄的眸定定望著姨娘。
「這是藥?」她認真地問,秀眉已經皺起,「為何一大早就要我喝藥?我沒生病呀。」
「開少爺昨夜待在你這邊吧?」
季月俏臉兒有點發燒,還是回嘴:「是,那又怎樣?」
姨娘極有耐性地委婉勸說:「先把藥喝了總沒錯,以防萬一。開少爺這當下在物色妻子人選,如果正房還沒娶,側室就先懷孕、進門的話,這話傳出去難聽,也很麻煩;現下京城很多人想攀將軍府這門親事,不能不小心。」
肯跟她說這麼多,確實是推心置腹了。這也是姨娘籠絡她的一個手法。
而這一番話,坐實了季月心裡隱約的揣測。原來,手上這一碗香噴噴、特意熬的藥湯,真的是涼藥,要防止她有孕的。
當下,她一言不發地把碗盅擱回桌上。
「我不喝。」她搖頭。「有了孩子,就是上天的恩賜,我要生。」
姨娘的臉色蒼白幾分,她坐近了,拉起季月的手,低聲道:「不是不讓你生,而是這當下不方便,會亂了綱。老爺跟夫人的意思是,過個幾年,等開少爺娶了正室、有了長子之後,自然就沒關係了。」
「那他沒娶妻、沒子嗣的話,我是不是就得一輩子喝這碗藥?」她直率大膽地反問,「姨娘,你自己也喝嗎?是不是也讓老爺、夫人逼的?」
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這野蠻姑娘好大膽,不但咒開少爺以後沒老婆、沒子嗣不說,還敢亂問姨娘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