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一切已經都告訴警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你們可以去查我的筆錄。」她頭暈目眩,想逃走的感覺更深刻了。
「請進。」那個侍衛顯然對她的抗拒渾然無視,只是往門旁邊一站。
平藍向拉斯爾投去求救的一瞥,這種情況下,拉斯爾當然也救不了她。
唉!
她如上刑場,沉重地走進病房。
她不知道自己在排拒什麼。總覺得好像知道太多事情——例如西海的身份,或這些大人物為什麼對他如此關心等等——就會改變他們之間的一切。
她喜歡和他鬥嘴,鬧氣,喜歡那些和諧而沒有壓力的相處時光。任何可能破壞這份平和的事,都讓她潛意識地抗拒,不願意接受。
病房裡,一道高大偉岸的身軀挺立在正中央。
有些男人,無論歲月過去多久都對他們沒有影響,阿比塞爾就是這樣的男人。
時光或許會在他的眼角鐫上紋路,發間染上白霜,但是無法折損他剛強不屈的意志。
西海,也是這樣的男人。
「妳就是目擊證人?」阿比塞爾的嗓音低沉。
平藍先瞄病床一眼。西海雙眼緊閉,兀自沉睡著,他整個人包滿紗布,手臂連著點滴,被單蓋在他胸口一半的地方。露出來的部分紗布份量已經不少了,不知底下又有多少傷勢。
聽說燒傷是所有傷口中最痛的一種。她的眼睛酸酸腫腫的,不敢再看向床的方向。
「我是在場,但是我不確定自己算不算目擊證人。」深呼吸一下,整理好情緒,她才回答。
「妳看見了什麼?」
平藍歎了口氣。「那時候能見度不高,我只看見個蒙面人從我身旁走過去,比我高大概十公分左右,應該是個男人。」
「妳怎麼知道他是男人?」阿比塞爾面無表情地問。
這要怎麼解釋?
「他胸部很平坦,骨架比女人寬,還有走路的方式,總之,除非他是一個正在考慮動變性手術的女人,否則我認為他是男人的機率比較大。」
「妳那個時候為什麼會正好在外面?」阿比塞爾冷冷地道。
……他該不會把她當成嫌疑犯吧?
「我只是睡不著,出來走走而已,一切都是巧合。」平藍重重地聲明。
阿比塞爾濃眉一皺,顯然對她截至目前為止所能提供的消息非常不滿意。平藍在心裡無奈地攤攤手,她已經說了她能幫上忙的地方不多了啊。
「阿比塞爾,放她一馬吧。」一道慵懶沙啞的嗓音如天籟般響起。
平藍心頭一酸,險險就掉下淚來。
他醒了。他沒事!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
「她是唯一見過嫌犯的人。」阿比塞爾的電眼終於從她身上移開。
「你不是沒在荒山野外露宿過,在那種光線下,誰能看清楚誰長什麼樣子?」西海對她勾勾手指。「娃娃,過來幫我一下。」
平藍吸吸鼻子,快步走過去,幫忙他把病床升上來。
一次升一吋,讓他慢慢調整重心。西海邊坐起來,邊無聲地喃罵著。她知道他一定很痛,可是他連一聲抱怨都沒有。
可能是吸鼻子的聲音太響了?西海終於坐起來之後,指尖溫柔地觸她鼻頭一下。
「布娃娃,妳不會是要哭了吧?」
他的指觸很粗糙,因為幾乎每根手指上都纏著紗布。平藍用力把喉間的硬塊嚥回去,氣呼呼地瞪著他。
「什麼啊?是被你滿身藥氣熏的!」
看見她又恢復精神,他輕輕一笑,結果害平藍又差點想掉下眼淚。
他能說話了。
他脫離險境了。
她,終於可以放心了。
阿比塞爾靜靜看他們兩人鬧了一下,才開口:「許小姐,妳若想起任何的細節,請隨時和獄警他們聯絡。再細微的小事都可以。」
平藍頓了一頓,一張蒙著黑布的臉孔突然閃過她心頭,這次,帶著一個更明顯的特徵。
「有痣!」她突然喊。
兩個男人同時看著她。
她努力把那張飄過去的臉孔再抓回來,一點一滴地回憶那半張沒被蒙住的臉。
「他的眉心有一顆痣,在這裡。」她在自己雙眉間點了一下。「天色那麼暗,我一開始以為是光影的變化,可是現在想想,那個黑影一直在固定的地方,不管他怎麼轉換角度都一樣,可見應該是一個痣。」
兩個男人都皺起眉頭。阿比塞爾丟下一句「我先出去一下」,便快速地離開病房。
平藍鬆了口氣。
終於能幫上一點點忙了,無論這個差點燒死西海的人是誰,她都希望他趕快被抓到,然後被千刀萬剛。
「做得好,娃娃。」他輕觸了下她粉淡的唇。
平藍很想把那根手指咬下去,可是他現在已經傷痕纍纍了,她歎了口氣,決定放他一馬。
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出聲。她情緒還沒控制好,而他……她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麼。
待雙眼一和他的黑眸接軌,發現他正盯著她的粉唇看,眸底的男性興趣任何人都不會錯認。
平藍又好氣又好笑。
「先生,你現在身受重傷,躺在病床上!」她威脅地提醒他。
「所以妳可以任意地宰割我,布娃娃。」他懶洋洋地挑了下唇角。
她瞪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拿這個皮皮的男人怎麼辦。
如果他是好好的一個人,她就好好地在他身上電兩個孔出來,但是欺負躺在病床上的人,勝之不武。
而且,她兩個小時之後,就要離開了……
「你知道像阿比塞爾那種人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平藍突兀地說。
「什麼?」
「就是他們動不動就會把自己搞得很偉大。」她兩手往前胸一盤,堅定地點頭。「普通人最大的志願頂多是當個老師或醫生,再沒出息一點的當個秘書什麼的。但是像阿比塞爾那樣的人,隨隨便便丟出來都是『 救國救民』 、『推翻暴政』 ,害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一點生存空間都沒有。」
西海低沉地笑了起來。
「就我所知,某人一出手就救了整個拓荒隊,好像也蠻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