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玄烏桐生嗎……」溫暖的聲音沉吟著,而後苦笑:「本王該親自見見他,但,臨秀,你瞧,眼下我是走不掉了。你去跟烏大公子說,這是回大魏的路,不管二姑娘跟他說過什麼,他都是西玄人,不宜再跟下去,請他回去吧。」
「……王爺……雖然好聽話是二小姐護送您回大魏,但其實是王爺在保她,她已不能回去了。如今她渾渾噩噩,每天除了吃喝拉撒,誰人跟她說話她都不理,王爺還如此費心照顧她……萬一那西玄二皇子瘋起來,追了上來……」
她心裡深處一顫。生為西玄人,死為西玄鬼,她一直以為,這就是她的一生,現在,待她最好的人已經走了,她立身之地也被剝奪了……她的世界全崩塌了……她還活著麼?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臨秀,當年我們離開大魏時,明知有朝一日必會重回故土,你仍是哭得不能自已。如今二姑娘卻是永不能再返家鄉,你若是本王,也會做同樣的事的。」
「王爺心地善良,臨秀自愧不如。」那聲音沮喪了。簾子也放下了。
她想大笑出聲。保她?誰還會沒有私利的保住徐達?這個人或許心地善良,但,心機同樣深沉,只怕在此刻他面對共患難的屬下,也不會說出真心話來。
會真真正正保她的人,已經在西玄獄裡咬舌自盡了!這世上誰還會保她?
活著,不過是讓人利用,不過是留在一個灰暗的世界裡罷了。誰會真心待她好?如果那天……真有一位黃公子多好?如果那天……那位黃公子隨她走了多好……就算離開西玄,只要有個人真心陪在她身邊,他們可以慢慢的適應新生活,如果……真有那位黃公子該有多好……為什麼就是沒有呢?
她慢慢鬆開懷裡的雙手。
驀地,那雙手的主人察覺她的異樣,有力的反捏緊她的手。
那雙手的主人,微地俯下頭,柔聲道:
「二姑娘,我是李容治。你累了這麼多年,沒關係,睡多久都沒關係,記得醒來就好。」
* * * *
匡的一聲,馬車劇烈的晃動一下。
魚湯濺了幾滴出來,餵她的人輕歎一聲,將碗放在一旁,取出帕子在她臉上細細抹了抹。
她的目光膠在那沒有色彩的碗上。
「這兩日二姑娘的胃口轉好了,這是好事情啊。」那人溫笑,替她撩過髮絲。「等到了大魏,二姑娘要吃多少海產都方便。」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他模糊不清的面容上。
他的嘴角時常彎著,整個人灰撲撲的毫無色彩可言。是……誰?黃公子?
馬車又是撞擊一聲,她倒進他懷裡。他下意識雙手護著她的頭,待到車子穩住,他才扶著她坐好,朝她笑道:「沒事麼?」
有人掀開車簾叫道:「李容治!」
她眼前的男子沒有抬頭,小心捧起她的雙手,替她擦乾水漬。
亮光反射,吸引她的注意,她要轉頭看去,這溫柔男子伸出手遮住她的雙眼,波瀾不驚道:「哎,別看。二姑娘還在休養,別受刺激。」
噗嗤一聲,自亮光反射的地方響起,她沒怎麼細心聽,她輕輕拉下遮掩的男人的雙手,鼻間湊到他的掌心上。
他嘴角揚起,任著她孩子氣的舉動,徹底無視那半臥在車邊的死屍。當他察覺她並不是要聞他掌心的魚湯味兒,而是在親他掌心時,他揚起的嘴角僵住。
他張口預言,車外有人拖出那具屍首,叫道:
「王爺沒事吧?」
「……沒事。臨秀,留活口了嗎?」他看著她的動作,輕聲道:「別舔了,還有湯呢,我再餵你吧。」他硬是抽出雙手,垂著細長的俊眼捧起湯碗。
「都死光了。」臨秀咬牙切齒。「這哪是山賊,分明是冒著山賊的名,實際是……」
「既然都是山賊,那本王代西玄掃去這些禍源,西玄朝廷理應不會有追追究才是。」
「……王爺,烏大公子跟在咱們後頭一個多月,我對他本不耐,哪知他的身手竟可以一抵百,莫怪西玄人曾稱他天生的戰將。方纔這輛馬車就是他護的……眼下快過邊境,他畢竟是西玄人……」
「嗯?」李容治漫不經心。看她喝湯喝的津津有味,他笑容滿面。
「屬下瞧,他身手絕頂,說不得四國間他身手足夠排上頭幾位。他一槍眨眼貫穿三人,西玄沒有識人之能,糟蹋這樣的強將!王爺門下雖有長才,但有他這樣的實力幾乎沒有,王爺何不納他入門下?」
李容治笑道:「烏公子願意麼?」
「我想他願意的!在西玄,他只能為乞為娼,如果不跟著王爺出西玄,難道要跟……跟……二姑娘嗎?」
李容治放下碗,看著徐達,微笑道:「如果是一般人,本王即使待他如陌路人,他也會靠近本王以求似錦前程;如果是心志高遠的人兒,我不花心思降服,她又怎會將我放在眼裡。」
臨秀愣住,只覺王爺這話似乎另有含義。
「臨秀,你說,烏桐生是哪一種人呢?」他心不在焉的說。等他回神時,他發現自己竟在細細解開她與耳飾糾纏的細發,免得她不慎拉扯,傷了耳垂。
他微地一愣,手指驀然頓住。
「這……」這一個多月來,那位烏大公子尾隨他們的車隊,不曾巴結過他們。他哪談得上了不瞭解烏桐生,但,一個能跟著他們一個多月,只為見徐達一面,一見他們吃力抵禦山賊,現身護住有徐達那輛馬車的人,他想,絕不是普通人吧。
「既然他助本王擊退山賊,那麼本王允他一個願望,你去問他,他想要什麼?叫他仔細想想。」李容治溫聲道。
臨秀大喜過望,領命而去,沒一會兒,他嘀嘀咕咕的回來,他道:
「王爺,烏大公子說用不著什麼願望,只盼能見二小姐一面就好。」
「是麼?」他毫不意外。「二姑娘眼下情況不大好,你跟他說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