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息,看向他,一笑,:「殿下認為是大魏,徐達自然認定是西玄……」
「二姑娘還沒忘了西玄嗎?」他漫不經心地問。「都快一年了,再痛的傷口也要有心才能癒合啊。」
她沉默。
「大魏……難道不能成為你的家嗎?」
「我……」
「這裡沒有人,能成為你的家嗎?」
「人?我還是頭一次聽到人能成為家的。」她笑道,狀似不經心道:「殿下自回大魏後,消瘦不少。徐達看大魏男子都像根無味的竹子,殿下在西玄時,身強體健,回到大魏後倒有跟竹子看齊之勢,殿下可要多多保重啊。」
「……無味的竹子嗎?」他五味難陳,隨即淺笑道:「你說的是,眼下正是緊要著頭不,可惜無人分擔我真正心裡事,幾夜未眠也是常事。」
哪可能沒人分擔呢?她嘴裡動了動,隔著薄薄的窗簾往外看一眼,道:「離我宅子還有段路,殿下不妨閉個目休息一下也好。」
「二姑娘好主意。」他笑道:「那就借二姑娘肩頭一用。」
「……」她瞟瞟他略略靠在肩頭上的睡容低聲道:「若是殿下有心事想找人擔,也得你肯說真心話吧。」
「這倒是。」他閉目答著:「我早習慣有事心裡藏著……我少年便有成大魏金龍之心,最初為了自己,後來心裡慢慢有了盤算,總不能得了大魏天下後,讓大魏絕於我手裡。開國皇帝曾言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金龍是為大魏天下日日招日布雨,可不是留在地上享盡一切榮華,後宮紛擾太多,要是時時鬧出事來,反倒分去帝王用在百姓的心思,想來當年開國皇帝也作如是想,方迎一後,以杜絕后妃惡鬥,再者,開國皇帝在位六十多年,是歷年在位最久,也是最長壽的帝王,皇后去後才再娶,貫徹雙王制,心靈互通,相互分憂,不讓一人獨行的帝王之路有把偏頗,這才得了盛世,他也成了歷年最長壽的帝王。」
她略略挑眉,還是頭一次聽到君為輕這種話,但他跟她說了這麼多又有什麼用意?是……在跟她吐露他的真心話?
她忍不住問道:「殿下心裡對未來的皇后有底了?」
「二姑娘,這風,是不是冷了些?」
轎窗有簾擋著,仍是灌進些冷風。她把收起的暖石袋塞進他的掌心裡,又想了想,腮面微微紅,道:「西玄從總是不拘小節,殿下別介意。」她一抖寬袖,讓他的手背隱在她袖裡,她的手自然是緊緊攥著他的手背。
她嘴角微揚,見他沒有拒絕,心裡更是偷偷竊喜。她心裡有相思之情,便她還是由衷盼他尋個好皇后,在他累極裡不但能分個肩給他休息,也能替他分憂朝政。
到那時,她還活著嗎?若然活著,人會在哪呢?天大地大,但她世界就這麼小,即使遊山玩水,便腳下沒有半點家鄉土壤,她能撐多久呢?
她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也跟著閉目休息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轎身一陣遽蕩,就有人先用力護住她的身子。
「怎麼了?」李容治問道。
「殿下,是撞轎了。錢家大小姐的轎子從巷口出來,一時沒停住,撞上咱們了。」
「錢?」李容治尋思片刻,朝徐達笑道:「我出去看看,你別出來。」
那鼻息近到都落到她面容上了,她只能應一聲,見他鬆開懷抱,道:「應是不遠了,我自己走回去也行……」
他笑:「這可不行,大魏哪來的男女共轎?連夫妻都不共轎的。」語畢,把暖石還給她,撩過轎簾而出。
「……」她是異鄉人,怎知大魏有哪些規矩。難怪轎子入太子府才讓她上轎。她瞄著轎外,只見李容治在錢家轎子前笑說什麼,卻不見轎簾掀起。
掀啊掀啊,她真想看看,大魏第一美人的長相。可惜……她沒等到,因為李容治又彎身回轉了。
愈是千金的小姐愈藏的妥妥實實——這是她上大魏街上看見有些小姐蒙面後才知道的規矩,許多男人成親後才看見自己妻子芳容,這個……不就跟男人娶了她之後,才知她叫徐達一樣在欺騙世人嗎?
轎子再起。
「殿下,你見過……大魏第一美人的畫像嗎?」
他略詫異地看她一眼,笑得愉悅。「二姑娘覺得大魏女子如何?」
「……面容細緻如畫,但,比竹子還瘦。」她盡量表達她的誠意,以免李容治以為她妒忌。她確實覺得大魏女子過瘦,像紙片人,她拿個芭蕉扇隨便一扇,人兒就隨風而去了。她又再補一句:「站在大魏男子身邊小鳥依人,若入畫中,必是雅致脫俗的好畫。」
他揚揚眉,又笑笑著。
她等著她對大魏第一美人的觀感呢,哪知他道:「二姑娘的肩再借我枕枕吧。」語畢,他狀似又困,枕在她的肩上。
徐達見他手動了動像在等待什麼,她的嘴也跟著動了動想拒絕什麼,最後,她心裡一軟,還是把暖石小袋塞進他的手裡,寬袖再抖,緊緊握著他的手。
他閉著眼,忽道:「大魏女子個兒太小,肩兒也不夠完,要同坐轎裡借個肩枕,怕是不如我現在枕得這般舒服。」
「……」徐達無言。她個兒很高,肩很厚寬……沒有吧,她肩哪裡厚實啊……
第9章
錢臨秀匆匆走進太子府,往書房而去。
「殿下正在見人呢。」書房前的侍衛提醒。
臨秀猶豫一會兒,看看天色。天將要黑了,再黑下去……他道:「不妨事,我在小側間等殿下就是。」語畢,推門而入。
他來到等候的小側間,本要坐下等人,但房裡頭交談的低語有點耳熟,他想起這人是月明……西玄小倌館的明月公子。原來月明也回來了?
他天性本就屬行動加嘴快派,去西玄修煉十幾年,多少懂得閉口避禍,凡事稍稍三思再行動作,但既然都是自己人,殿下也從不瞞他,所以,他自動自發走到垂地的紅幔前,輕輕撩過一角,往裡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