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麼這樣。」麒麟露出失望的表情。
「請讓臣為陛下系劍。」無可奈何的,麒麟也只能看著婁歡將封住劍鞘的寶劍繫在她的腰帶上。劍身很長,幾乎要經小帝王的身量還長。
成人用的寶劍佩帶在六歲帝王的腰間,看起來有一點令人辛酸,也有一點好笑。辛酸的是,這麼小的年紀,在今天正式繼位為新帝后,就必須逼迫自己成長,不能再孩子氣了;好笑的是,麒麟佩帶著寶劍,雖然是被封住劍鞘的劍,仍隱約透著一種可愛的滑稽。
看著麒麟佩劍後,欣喜地在寢宮裡來回走動了幾次,還要人搬鏡子讓她照看,婁歡不禁微微一笑,隨即道:「陛下,時辰已到,可以出發了嗎?」這新帝繼位的郊祀大典,將從皇宮南方的丹鳳門開始,由群臣陪同帝王的車隊,一路接受百姓瞻仰,先抵達祖先宗廟,由新任天子舉行祭天儀式,像徽承受上天所賜與的權力和使命。
當然,過去確實有某些繼任者在祭天時遭到雷擊,縱使不死,也因為無法服眾而喪失繼位的資格。
眼前這六歲小兒是否能得到上天的承認,全京城——不,全皇朝的人民與臣子都等著看,壓力大是必然的。她能過得了這一關嗎?
來回走動的腳步頓住,麒麟仰著看向婁歡,不高興地問:「少傅,郊祀大典的日子是你選定的?你知道外頭一直在打雷嗎?」
「那雷,打不到天子身上,陛下不必擔心。不過倒真的要委屈陛下淋點小雨就是了。」他大手一擺,「請吧,陛下,大臣們已經在丹鳳門等候。」瞅著麒麟,他加上一句:「還是,陛下需要人攙扶才走得動?腿還軟著嗎?」好樣的,婁歡。麒麟不願意被人瞧扁,被雷劈就被雷劈,頭一扭,拖著腰間的寶劍走出寢宮。
帶著這一股盛氣,小帝王在群臣的陪同下,一路前往京城南郊的郊廟,暫時忘了要發抖,暫時。
「陛下當心!」一聲驚呼伴隨著急收的劍勢而出,但由於劍勢過快,來不及完全收回,殘存的劍力堪堪劃過麒麟持劍的左臂。
「匡當」一聲,她手中長劍掉落在地,鮮血登時湧出。
身邊隨從們迅速擁上前頭,「陛下!」負責訓練帝王劍術的劍師嚇得臉色發白,趕緊跪在正忍痛、由隨從幫忙止血的少帝面前謝罪,「微臣該死,誤傷了陛下——」麒麟揮動沒受傷的右手道:「沒事。是朕自己恍惚了,不怪罪你。」轉過頭,看著仍然在出血的傷口,她暗叫糟糕,這傷口有點深……真是!練劍時發什麼呆啊,身手已經不是很敏捷了,還去想十年前那把劍的事情做什麼!反正她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快請御醫!」身邊隨從呼喊道。
麒麟趕緊阻止,「慢著。」她皺著眉,「別驚動了三公,特別是太傅。」好在現在婁歡應該是在天官府處理政務,事情應該瞞得住。
隨從領命而去。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年邁的御醫氣喘吁吁趕到。當他看見已經被隨從送回寢宮、一臉無奈的少帝時,滿頭大汗還來不及擦乾,就先笑了出來。
原因無他,只因麒麟被一群緊張兮兮的隨從們按坐在椅子上,受傷的手臂被一塊塊由隨從身上的衣服撕下的布料包成好大一團,看起來臃腫有如巨人的手臂。
麒麟的手正痛著,見到老御醫沒良心地偷笑,磨起牙道:「梅御醫,還不快替朕治療。」瞧,裹了一大團布料都還止不住血哩,再流血下去,她就要升天啦。
還有力氣說話,可見得傷勢不是很嚴重。然而當梅御醫看見那滲血的布料時,仍然擔心了一下,「臣這就為陛下治療。」他先洗淨了手,一層層剝去那些臨時的包紮,而後略略皺著八字長眉看著麒麟左臂上那道長約四指的傷口,「這傷口需要縫合,不然會留下傷疤。」
「要縫合?」麒麟怕痛,「不能塗點藥就好了嗎?」虧他還是個名醫呢。
梅御醫自麒麟還是東宮時,便是宮廷御醫了,他很清楚她的喜好和恐懼。
「陛下放心,臣會先讓陛下喝一點麻醉用的藥汁,縫合時不會感到疼痛。」
「還要喝藥?」麒麟臉色更臭,「會苦嗎?」她討厭吃苦啊。
梅御醫呵呵笑著,俐落地清理好麒麟的傷口,以便做縫合的準備。
看著麒麟一邊因為痛楚而得咬著牙拚命跟他抬槓,一邊又努力保持清醒不讓自己昏死過去。這年方十六的少帝啊……真是倔強極了。
「不然,喝藥前,先來喝碗茶吧。」梅御醫讓助理生端來一碗茶色的飲品。
麒麟先嗅聞了氣味,覺得應該不難喝,才小小試飲了一口。確實不苦,才又喝掉大半碗。
此時御醫在她傷口處灑上一些魄的粉末,傷處有一點燒灼感。麒麟正想問那是什麼,可卻感覺有些暈眩,靠著意志力掙扎了半晌,還是抵擋不住那暈眩感。此時她才赫然明白,剛剛那碗茶大有問題……
昏睡過去前,她再次交代:「千萬別讓太傅知道……」
趁著麒麟昏睡過去,梅御醫很快地用處理過的羊腸線將麒麟的傷口縫合。完畢後,隨即交代負責伺候麒麟的宮人道:「柔雨,等陛下醒來,派人到太醫署來拿一些養生溫補藥,陛下最近似乎勞累過度,氣虛體弱。要注意一點,別讓她經常忘了吃飯。還有,每個月陛下『那種日子』來的時候,別讓她吃生冷的東西,不然會鬧肚疼的。」
宮人柔雨一一應諾。御醫要離開時,她猶豫了片刻,詢問:「要知會太傅,陛下受傷的事嗎?」
梅御醫撫了撫長髯,笑說:「陛下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不過,你不說,太傅自己也會發現的。」任何事情,只要事關陛下,太傅沒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陛下,陛下。」耳畔有人聲在呼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