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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聞十一年前,當時才剛及第、旋即被召入東宮擔任太子少傅的婁相,臉上便戴著一副足以遮住他半張臉孔的面具,除了兩隻炯炯的眼眸與高挺的鼻樑外,僅僅露出一抹薄厚適中、線條堅毅的嘴唇。

  為了這美麗的唇,教皇朝的人們,上自官員,下至百姓,舉國上下,皆樂此不疲地猜測起婁歡終年戴著一副面具的原因。

  人們還記得,先帝有個特殊的癖好,就是特別好色,並非是指擴充後宮,或者男女通吃那方面的,純粹就只是酷愛美色。

  那使得有一段時間,朝廷在遴選官員時,以色貌作為選才的第一標準,其次才是個人的才幹;因此,皇朝曾經擁有一批相貌外型皆超乎水平的年輕官員,而那批官員,現在都已經取代了老臣,成為國家的棟樑了。

  誰都沒有料到,這位好色的先帝竟會在一次畋獵中墜馬崩殂;突然間,政權移轉給年僅六歲的太子。

  皇朝邁入開國以來的第四代,當時四方鄰國虎視眈眈,國家卻在風雨飄搖中走向誰也沒能想像得到的穩定局面。時至今日,也已經過了十年啦。

  當時即位的幼主,如今已是十六歲的少年帝王。

  而當年輔佐太子登基的三師──少傅、少師、少保,如今則分掌國家大權,深受帝王信任。

  有婁歡在朝的一天,皇朝的百姓們深深相信,這還只是皇朝走向盛世的開始,未來的日子只會更好,不會更壞。畢竟,有婁相在啊。

  話說回來,既然婁歡當年登科時,還是那好色的先帝在位期間,那麼,那副面具底下的容貌,到底是醜還是美?

  若是美,何必戴著面具掩蓋麗容?若是醜,可坦露出來的那張嘴唇,卻又美得引人遐思,難以想像如此完美的唇,會搭上一張醜陋的臉孔。

  然而,不管面容美醜,婁相的心腸是為著百姓著想的。也許,這也就夠了。

  只是,這鐵面宰相渾身是謎,可不止民間的百姓們對他充滿臆測,就連朝中群臣也滿是疑惑,甚至,包括帝王……

  婁歡的牛車才剛剛進皇城,下了車,尚未走進宮中,就聽見在內閣值勤的官員們急切地喊道:「相爺來了!」

  婁歡心裡一歎,往眾臣平日議事所在的政務廳走去。

  「諸位大人日安。」他主動打著招呼,透出面具的目光飛快掃視過大臣們頭上那簪了一朵朵艷色花卉的官帽,不禁在心底再度歎息一聲。

  不過才離京三天,與冬官長一起視察京郊大川疏浚工程的進度,宮裡頭的那位貴人,就把握住機會玩樂了嗎?

  群臣們以掌理國家禮制的春官長為首,紛紛圍繞著婁歡,抱怨道:

  「婁相,你才出城三天,我們就接到了三道聖旨。其中一道聖旨命令群臣帽上開花,否則不准入宮,所以我們都不得不在帽子上戴一朵花。你瞧—我皇朝群臣朝服素來莊重肅穆,插上了這一朵花,斯文盡失啊。」

  掌軍政的夏官長也說:「陛下日前也命下官將全國服役人口從丁口改以戶口計算。這樣做恐怕將會造成兵源不足,危及國家的安定。有道是君無戲言,下官著實不知該如何執行這樣的命令,卻又不能違背陛下旨意。」

  「還有……」管理國家刑殺的秋官長也加入陳情的行列。「陛下還下旨要往後早上的朝議每隔五日就休會一次,說是體恤群臣辛勞,而他身先士卒,今天就沒來參加早朝。歷來不早朝的君王最終都成了昏庸的國君,只怕殷鑒不遠啊……」

  身為國之首輔,接收著群長的抱怨,婁歡無奈笑問:「各位大人辛苦了,請問--太師呢?」

  春官長回答了這個問題。「太師說他管不動陛下這愛下聖旨的小小癖好,叫我們別拿這些小事煩他。我們也只好忍著,就等相爺回來,勸勸陛下。畢竟相爺身兼太傅之職,是帝師,陛下多少會聽進您的勸告。」

  「我知道了。」可看著大臣帽上開的大紅花時,婁歡忍不住笑道:「朝議和兵役的事,我會再問清楚;不過--春官長,你的青色官袍搭上紅花,其實不難看--御花園應該開了不少春日的花兒吧,我倒也想摘朵花戴戴。」

  大臣們聞言,也忍不住同意了婁歡的看法。「確實是還滿有朝氣的,可……不能老讓陛下這樣隨心所欲啊。」

  「是我的錯,婁歡向諸位道歉了。」

  「啊,不,怎麼會是婁相的錯呢。」群臣紛紛搖頭。

  婁歡溫溫一哂,再度搖頭。「不,這真的是我的錯。」

  婁歡才走到御花園,另一名紅袍男子便迎面而來。

  「你聽說了吧,那三道聖旨的事?」

  「聽說了。」婁歡看著來人,點頭道。

  「這是你的錯喔。」

  「我不敢推卸責任,邵太師。」

  「既然你知錯了,我也就不多說。可是你自己造成的問題,你自己要處理。」

  婁歡沒有絲毫不悅,只說:「當然,我是太傅,你是太師。我教他怎麼做事,你教他怎麼讀書,倘若他今天沒把書讀好,是你的責任,可是他今天居然拿聖旨來開玩笑,則是我的疏失--他在哪裡?」

  「聽見你提早回來,老早躲起來了。」

  「太保呢?」

  太師聞言,一雙鳳目微動。「也躲起來了吧。說不定正一起在擬另一道旨呢。」

  「那我最好快一點找到他。」婁歡說著,便轉往御花園深處走去,回頭望著太師,他挑眉問:「一起找?」

  「不,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貴為太師的男子冷淡地拒絕。

  「也好,我們各自忙吧。」婁歡拱手道,隨即轉身離開,各自忙去。

  那確實是婁歡的錯。他身為帝師,當今帝王可說是由他一手提攜長大的,他的許多觀念,來自於他的教導。

  只是當年幼主即位,為了保住這年幼的國君,便已經費了太多的氣力,以致於,沒有注意到這位君王的某些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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