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思,發生什麼事?怎有人騎起快馬來了?」正在山上看橘樹的哥哥嫂嫂喊了她,她也沒停下來,還是直往山頂跑去。
小小的山頭,不高,她很快就到了,喘著大氣極目四望。
太陽高高掛在天上,遍照附近的山丘和遠方的青檀鎮,她以為可以在這裡看到他離去的蹤影,可是山徑彎曲,一下子就沒入另一座山頭,除了蒼鬱的林木,她什麼也看不到。
他就這樣突然地來,突然地去,她目光移回他摸過的蜜香樹,孤獨的葉片在風中輕顫,她的心好空虛,不知什麼時候讓人掏出來,帶走了。
她茫茫然站著,初夏的日光曬得她肌膚發熱,可為何,她緊捏在一起的手心卻變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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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皇宮蘅薇閣,君臣二人正在議事。
「蘇丞相,你派人去查沿海各大港口的香料進貨情況。」穆勻瓏坐在紫檀大桌後面,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卷冊,叮囑道:「香料商走海船,路途遠,風險高,給他們賺錢也是應該的,就查看有無壟斷、囤積、哄抬的情事,特別是藥用和食用的香料,務必讓百姓無匱乏之虞。」
「臣已記下。」蘇丞相坐在圓凳上,回稟道:「明日便派幾個任事負責的官員前往訪查。」
「還有香路一事,朕已著孟敬到雲頂關做準備。朕另外發旨,要邊境各城官府和駐軍協助,你也關照一下。」
「若需糧草兵源,兵部沒有問題。」蘇丞相知道皇上向來少年老成,治國嚴謹,從不吃臣子奉承這一套,但此刻他還是由衷地道:「皇上開闢西南香路,不僅打出一條商路,同時也可以打通我天穆國和波羅國的朝廷往來,實是高瞻遠矚,微臣佩服至極。」
「這不是朕的主意,是另有高人指點。」穆勻瓏逸出微笑。
「哦?」蘇丞相十分好奇,朝中諸臣沒人有年輕皇上的雄才大略,不知還有誰有本事指點。「敢問……」
「丞相,你日日進宮議政,也曾去過朕的寢宮,你看得出朕有什麼特別的癖好嗎?」
有嗎?蘇丞相疑惑地張望。前方那張大桌已歷經四個皇帝,還脫了一塊漆,皇上惜舊情,並不換新的;而且即位以來,也沒聽說皇上搜羅什麼珍奇寶物;再瞧向壁邊書架,下面擺著一個古樸的博山香爐,陣陣香霧裊裊飄出;皇宮本來就處處熏香,不只是給皇族一個舒適的環境,也有驅蟲除穢的實際功能;特別是早朝時,文武百官來自四面八方,吃蒜的、狐臭的、愛流汗的、不換襪子的、不洗澡的,什麼味道都有,若不在金鑾殿四周角落擺上大香爐,恐怕就先熏倒一堆朝臣了。
他大膽抬眼看去,皇上正拿出一個香袋,搗在鼻前吸聞著,似乎是在閉目養神;這也沒什麼稀奇,像他就愛吸鼻煙,提神醒腦,好能為朝廷戮力效勞。呵,既然他都當上丞相,就不必懸樑刺股虐待自己了。
「丞相?」穆勻瓏放下香袋,喚道。
「微臣看不出皇上有任何特別喜好。」
「這就好。」穆勻瓏神色一正。「宮裡若有任何用度,自然會由內務府採辦。你傳朕旨意,請我朝諸臣莫要揣摩上意,或找借口想著要送什麼東西給朕,這等勞民傷財之禮,朕一概不收。」
「遵旨。」萬民之福啊。
「紹王爺晉見。」外頭侍臣喊道。
「宣。」穆勻瓏靠上了椅背,又拿起香袋聞著。
紹王爺穆勻琥走了進來,跪拜下去,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臣弟紹王勻琥拜見皇兄。」
「紹王請起。」
穆勻琥心知不妙,以前他跪下還沒磕頭,皇兄就說免禮,今天要他行如此大禮,大概是要教訓他了。
「病好了?」穆勻瓏放下香袋,問道。
「回皇兄,好了。」
「賜座。」
還好,還有位子坐。穆勻琥坐到侍從端過來的軟凳上,忙跟蘇丞相點頭打個招呼。
「朕是問你的鼻病,也好了?」
「真的好了。」穆勻琥神色欣喜,不可思議地道:「皇兄好稀奇的藥方。臣弟通了鼻子,至少打了百來個噴嚏,好像將藏在裡頭十幾年的陳痼全打出來了;再睡上一天一夜,起床後頭腦清新,精神百倍。」
「用了老薑、朝天椒、還有最好的冰片,不信逼不出你的頑疾。」
「嚇!」蘇丞相嚇了一跳,這是哪門子的剛烈藥方?
「多謝皇兄。臣弟鼻子一通,什麼味道都聞得清清楚楚,像是蘅薇閣這裡頭的橘子香味……咦?這季節有橘子?」
穆勻瓏握緊手裡的絲絹香袋,裡頭放了一塊尋常不過的舊衣布條。
他低頭凝看半晌,這才收進懷裡,然後拿起桌上一張紙片。
上頭的字跡歪斜無力,當初他一收到信,差點嚇掉他半條魂,一路快馬加鞭,並派人來往京城傳報消息;聽說紹王爺尚能喝水進粥,他還是心驚膽跳,日夜兼程趕回了京城。
他看到的是一個撐著病體召見大臣商議國事的弟弟,當下趕人回宮休息,命太醫全力診治,過了十日,總算藥到病除。
「弟重病難癒,病榻纏綿,思兄心切……」他念出弟弟的親筆信。
「臣弟該死。」穆勻琥趕忙起身。哥哥在外頭玩得正高興,他竟風風火火把人家叫了回來。「實在是鼻病所累,半夜又著了涼,發燒頭疼,三天無法下床,累壞了皇叔和丞相,所以才趕快請皇兄回來。」
「你沒事就好,以後遣詞用字當心些,別先讓朕嚇出病來,坐!」
穆勻瓏訓完,折起小小的紙片,收到案上一隻沉香木匣。
「謝皇兄關心,臣弟回頭會再用功,多讀些書。」穆勻琥看到哥哥珍藏起他的信件;心頭暖洋洋的,也就乖乖聽訓。
「你不只要好好唸書,現在鼻病好了,更得鍛煉體力才是。」
「是,臣弟現在每日練太極導引半個時辰,強健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