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右手腕發出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又是一陣劇疼排山倒海而來,同時抓在手裡的粗繩索也在割裂她的掌心,鮮血汩汩流下她的手臂,但她不能再放手了,她全身的重量就靠右手吊著,孤伶伶地掛在懸崖邊。
身子讓風吹得搖搖擺擺,戴在頭上的呢帽翻飛了出去,掉下她兩條長辮子,下頭轟隆隆的水聲響在耳畔,彷彿就要捲上幾百丈高來吞噬她;她拚命仰頭望向藍天,企圖支起身子爬上去,卻看到一條毛茸茸、有著黃底黑斑塊的粗壯尾巴掃了過來。
上有野獸,下有深谷,她完全沒有生路!
不!她用力咬牙,唯一的念頭就是:她不想死!
所有的事情發生在一瞬間,橋頭那邊的人才聽到野獸吼叫聲,就看到她被追得跌下了吊橋,甚至連救命都來不及喊。
「郁姑娘!」孟敬震驚不已,推開掌櫃就跑回吊橋。
「雪豹!」掌櫃禁不起驚嚇,一跤坐倒。「是傳說中的雪豹!」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大耳嚇得瞪大了眼,趕緊念佛。
「快去幫孟大人!」其它士兵也慌忙找武器。
「孟敬,趴下!」
眾人背後傳來一聲威喝,跑在吊橋上的孟敬太習慣聽令於這個聲音了,立即矮下了身子,隨即咻地一聲,一支長箭貼著他的頭頂飛了過去。
接連又是咻咻兩聲,兩支利箭激射而出,同時一個高大身影飛快地跑上吊橋,直直往另一邊山頭衝過去。
郁相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覺得吊橋搖晃得十分厲害,不斷地將她的身體撞擊到山壁上,粗索也繼續劃裂她的手掌,令她劇痛難耐,眼看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再也見不到哥哥、嫂嫂,還有那個令她相思的人了嗎……
驀地,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掌往下抓緊了她的右手臂,用力將她的身體提了上來,也順勢把她摟進了懷抱裡。
「相思!」急迫而擔憂的聲音喊了出來。
「啊?」她驚訝地抬起眼,見到的就是她剛才才想到的人。
英俊的眉宇,憂急如焚的眼眸,這張日夜藏在心裡的臉孔是如此地熟悉;老天有沒有這麼疼她,在極度險難之後,給了她這麼大的禮物?
她心頭一熱,眼眶就紅了,微張了嘴想喊他。「田……田……」
「相思!」穆勻瓏又是緊緊攏住她猶在劇烈顫抖的身軀。
「爺,屬下對不起爺,對不起郁姑娘,屬下罪該萬死!」孟敬趕到,立即噗咚跪下磕頭。
「你怎能如此粗心,放她一個人在這邊林子?」穆勻瓏怒斥。
「不怪孟大哥……」她靠在他懷裡,感覺到他異常的怒氣,忙按住他的心口。「別……別怪孟大哥,是我……我貪玩……」
「你在流血!」他驚道:「孟敬!快去找大夫!找傷藥!」
「爺,請快過吊橋,怕是這裡還有其它野獸。」孟敬立刻起身,揮手示意趕到的幾個弟兄過來保護。
穆勻瓏皺緊眉頭,抱起了郁相思,看也不看被他連射三箭斃命的可惡雪豹,踏穩腳步,走上了吊橋。
「田公子……」臥在他的懷抱裡,郁相思只覺得像是在作夢,忍不住還是喚了他。
「你哪邊疼?」穆勻瓏走得更急,語氣也很急。
「見到你,我好歡喜……」她逸出一抹甜笑,渾然不管傷勢。
「相思啊!」他收緊了手臂,眸光轉為灼烈。
「你弟弟病好了嗎?」
「早好了。別管他了,你還傷到哪裡?」
「你去我家,我哥是不是又拿掃帚趕你?」
「他這回拿鐵耙。」
「呵!」她笑出聲音,見他眉頭皺得好緊,不覺心疼地舉起右手,想要幫他揉開眉心的糾結,不料手一抬,她也皺了眉頭。「啊……好痛!」
「大夫在哪裡?」穆勻瓏踏上山頭土地,急得大喊。
「阿格裡,扎西,萬鐘,你們快過來。」孟敬一連喊了三個人。
這三個懂醫術的軍工早已準備好藥箱,大步奔跑過來。
士兵們打野獸的打野獸,看病的看病,這會兒差點鬧出人命來,所有人噤不敢言,各自安分地回到崗位忙活兒。
他們不知道這個箭法奇準的年輕人是誰,只知道孟大人還要跪他,身後又跟著一群身強體壯的侍衛,他一定是個很大很大的官兒了。
「原來,小兄弟是個姑娘啊……」掌櫃呆坐地上,沒人理他。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好姑娘。」大耳舒了一口氣,朝向遙遠的寶塔山合十膜拜。
第六章
還好,郁相思沒有骨折,而是右手腕脫臼。扎西幫她推拿歸位,敷上厚厚一層膏藥,再用兩片小木板固定位置,以布條紮起來;阿格裡則用高山特效止血傷藥塗抹她左右手掌的傷口,一樣也是拿布條緊密紮起;擅長用藥的萬鍾幫她抓了補身安神的藥方,好讓她能盡快恢復元氣。
坐在客棧房間裡,她看著包紮得像是一團大球的右手,再舉起不遑多讓的沉重左手,一起擱在桌面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相思。」穆勻瓏推門進來,切切地看著她道:「整理好了?」
「嗯。」她立刻綻開笑容道:「有掌櫃大娘幫我擦身、換衣、梳頭,都好了。」
穆勻瓏坐了下來,很仔細、很仔細地凝望她依然蒼白的臉蛋。
他千里迢迢趕來,一路馬不停蹄由京城、青檀鎮到雲頂關,為的就是及早見到想念的她;誰知道才到了吊橋邊,見到的就是令他驚心動魄的場
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抽了身邊的弓箭射死那只該死的畜牲。
不管是軍醫幫她療傷時,抑或騎馬回到客棧的途中,他皆緊緊抱住了她;打從他將她從崖邊拉了起來,他就再也不願意放手了。
月前,他差點以為失去了至親弟弟;現在,他又差點失去了她,就算他是擁有一切的帝王,卻是無能掌握脆弱易失的生命啊。
「還疼嗎?」他又關切問道。
「一點點。」郁相思低下了頭。
哪會不疼?扎西大夫幫她喀啦喀啦扭轉手腕時,她簡直痛得想尖叫,但在場那麼多人,她只能死命抿緊唇瓣,將臉蛋緊緊抵住他的胸膛。 就在他的衣襟裡,透出了她所熟悉的橘子香,她頓時鬆了緊繃的肌肉,讓這個擱在他懷中、屬於自己的清香撫慰了受驚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