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裙襬曳地,碎步沉重。
兩手推窗,仰頭遙望。
天將亮,殘星漸微漸隱,待日出升起,他將離開京城……
初在安親王府相見那天,他滿面驚詫未語,絕袂而去,她也如同此時輾轉不寐,茫望銀河欲轉星靨靨。
所以,她覺得自己非見他一面不可,才約了他在承恩寺見。
再見雙月湖畔,他已經放下過往曖昧情絛,尊她為皇嫂了。當時,她安心卻也煩躁莫名,才會在涼亭階梯摔倒了。接下來,他為責任重天天探視。她見他恭謹謙和,謹守禮儀,她這人打心眼裡不信任人,時不時會想起那一吻,難免要質疑他「本性」,於是滿肚子壞水潑了出來,有心捉弄,試一試他真性,故意要他拿玉石過來,增加兩人相處時間。
果真日久見人心……他講起玉石典故,眼神炯亮,滔滔不絕,真是個石頭癡。
一段日子相處下來,她相信羅雋確實是謙謙君子了,她因此安心於「皇嫂」身份,在他面前偶爾扮演怨婦,討他憐惜,她卻知道自己正玩弄於他,沾沾自喜,樂不可言……
她本以為,她把羅雋當成好友,欣賞他的端正斯文,君子風度。
她故意不去看,他眼底殘存壓抑的深情,深知他能自持,一再耍弄他玩。
直到他終於要離她而去,她……她才發現,羅雋溫暖的形影,早已經取代他,取代那令她僧恨惱怒揮之不去的陰影,柔軟了她的心。
她望著天光化明,一道溫柔光芒照亮內心深處。
相處這段日子以來,她偶爾玩得心愧,原來是對他漸有情意。
事到如今她才恍然,自己早已墜入情網。她,愛上羅雋了!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此,她該怎麼辦?那個人……那個人……不可能放手……
世道如弈棋,變幻莫測。
當她在京城憂煩未來時,她萬萬想不到,往江南途中,鳳紫鴛的身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正如她最初見到羅非時,莫名地寒毛直豎,直覺這人、心機深沉,非簡單人物。
果然事實證明羅非入鳳谷娶鳳紫鴛,根本不安好心!
只是,這事實,這代價,鳳紫鴛付出太大!娶了鳳谷代理谷主的羅非,等於拿到了自由出入鳳谷的令牌,他美其名派人協助鳳紫鴛的妹妹——尚還年幼的鳳女能者鳳梅破治理鳳谷,實則為取得鳳谷與鳳女能者的秘密。
他並派手下以教導為名逐漸隔離鳳梅破和鳳谷人,最後得知鳳梅破因年幼能力尚未完全展現出來,便暗中將她抓出鳳谷,施以酷刑,把一個才十三歲的女孩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真諷刺,該說老天有眼嗎?老天有眼,不該眼看羅非如此殘忍凌遲一個無辜的小女孩;老天若無眼,無存憐憫之心,她被誤認當了假王妃,鳳紫鴛隱瞞身份至今,這陰錯陽差的一局,才因此讓鳳谷尚存一線生機,未入絕境。
總歸世事演變得太快,不過月餘時日,江南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經物是人非。
她無法見上鳳紫鴛一面,只有冷少懷暗中過來傳話,她方知江南行發生的慘事——
未語淚先流,她緊握拳頭身顫抖,久久才大罵出聲:「羅非這畜生!」
「妳莫激動,紫鴛有交代,希望妳想辦法離開安親王府。」晉親王府的冷總管一身灰色長袍,細長鳳眼,面若冰霜,情緒不興。
「紫鴛呢?她現在怎麼樣了?」她抓了冷少懷兩手追問,恨蒼天折磨好人,虧待了善人。
「自從在德親王別館昏迷後,只醒來一次。」冷少懷拉下她的手,看她滿臉的淚,垂下鳳眼。「羅非把她安排在東側『芙園』靜養,現在由我照顧她。」
「別讓羅非發現她女扮男裝!千萬不能讓羅非靠近她!」同在安親王府裡,她卻不能去看她!
「妳放心,我會保護她。少帆,妳有辦法令羅非寫休書,毀掉他與紫鴛的婚約嗎?」
孫少帆一愕,腦中空白一片,卻不想冷少懷分心,她必須全神貫注應付機敏的羅非,才能保住昏迷中的鳳紫鴛的身份,不被羅非識破。
「這事妳不用擔心,我會盡快想出辦法來。」
「……身在龍潭虎穴,妳自己多加小心。」
「嗯,妳也是。」
王爺出門月餘回府,一時府內騷動,一切只為一人,就是王爺的結拜兄弟孫少凡。
王爺單身時,孫公子常在府內出入,他為人隨和,府內上下都喜歡他。這回不知何故,孫公子昏迷不省人事,被王爺帶回府中照顧。
王爺全心都在孫公子身上,真真徹底冷落王妃了,也難怪王妃悶悶不樂,要出來走走。
「王妃,您未用午膳,是否承恩寺的齋飯不習慣?奴婢去為您買些點心好嗎?」
「不用了…小虹,我想一人靜靜,妳在此等候。」
「王妃……」小虹望著主子往雙月湖走去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可憐王妃,有傾城絕色之姿依然抓不住王爺的心,唉!她轉身欲回寺內等候,卻差點撞上一人。
抬起頭來,她一臉訝然,慌張失措趕緊見禮。「奴婢叩見德親王……」
她緩緩抬頭,望著常喜和黑盤,轉身看已然隨著王妃身後而去的德親王爺。
奇怪,為什麼德親王爺也會在此
午後艷陽,湖面上鄰鄰波光如潑滿金粉,耀眼刺目,孫少帆望著,疼痛了眼,刺激得淚水盈眶,卻彷若無視,站在湖邊呆呆凝望。
雖然一口答應了下來,但是苦思一夜仍然想不到辦法能夠逼羅非寫出一封休書。
休離她的「七出」條件:一無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忌妒,七惡疾。
羅非千方百計才娶了鳳紫鴛,順利掌握鳳谷,若休了她,一切前功盡棄,他絕無可能為芝麻小事寫下休書。
「七出」裡,最有可能逼得了羅非的似乎只有一條——淫佚。
但是她該怎麼做,才能令羅非勃然大怒又不生疑地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