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那位唯酒是寶的爹親不僅喝光了人家四罈酒,還乾脆坐地起價地和單老夫人大談「買賣」,直接以女兒換酒喝。
人家說流年不利,她是沖煞了白虎星,母死父不慈四面楚歌,宛如孤女任人魚肉。
裁衣、刺繡真的沒什麼了不起,只要稍加磨練人人都可以是一流繡師,不一定要跟前跟後偷學師才能學一手好技藝,況且她只會拿針而已。
可是沒人聽得進耳,硬是靠……靠近肩頭,無男女之分乾脆貼上她的背,也不想想她一名弱女子哪能承受一個男子的重量。
念他他當笑話聽,斥責如耳邊風,罵不走、打不疼地死皮賴臉,笑得任性要她多來幾回。
遇上他是她人生的一大折騰,要不嫌棄都難,到外頭依紅偎綠不快活些,幹嘛找她麻煩賴著不走,她真的很想在他臉上繡四個字——
狂、蜂、浪、蝶。
依舊死賴活賴的單奕辰輕扯花垂柳的小辮子,十分有趣的姿態。
「別這樣啦!老闆娘,我好手好腳可以幫你忙。」
「免了,你少越幫越忙。」那一聲老闆娘喊得她渾身不舒服。
「怎麼會,多一雙手多一份力量,我來端杯茶。」他借花獻佛搶了小三剛泡好的龍井送上。
一瞪眼的小三大歎夥計難為,這杯茶本來就是「老闆娘」囑咐他沖泡,泉水還是她自己帶來的。
「不敢勞煩四少爺貴手,我有手有腳自個來。」
一手擋住單奕辰送到嘴邊的濃茶,花垂柳放下繡布以手承接。
她不是他身邊那些貪俊貪歡的鶯鶯燕燕,不必要的逾禮舉動少接觸為妙,省得一潭清泉硬是叫他染成墨,落得一身污名。
「老闆娘未免太客套了,自家人還分什麼彼此。」他的意思是,自家鋪子裡的人。
但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如此噯昧的言語傳人他人耳中,單家四少奶奶之名便由此產生。
「說話斟酌些,別再叫我老闆娘。」她有些氣呼呼的扯著繡線。
「幹嘛生氣,難道你不是老闆娘?」
奶奶的「好意」他豈能拒絕。
花垂柳的清瞳洗上一絲慍色。「四少爺是誰?」
「我!」她不知道嗎?「你忘了我是單奕辰呀!」
太不應該了,她誰都可以忘,就是不能忘記儀表過人、玉樹臨風的他。
虧他對她百般的心悅誠服,一轉身竟然忘了他是誰,真是太傷他向來憐香惜玉的心。
「我沒忘你是單四少爺,而是指你在這間鋪子裡的身份。」她像是夫子似的不厭其煩指正。
「喔,早說嘛!我當你忽視我這舉世無雙的老闆。」原來是他搞錯了。
「那你叫我什麼?」是呀!好個無雙,鋪子名號就叫「無雙繡坊」。
賣出的鞋僅此一雙別無相仿,如果都是由閒得發慌的老闆親手量做,恐怕要相似也很難。
所以「無雙』。
「老闆娘呀!」她今兒個受了風寒不成,盡問些奇怪的話。
「你是誰?」花垂柳很有耐心的暗示。
他雖是困惑仍予以回應。「老闆。」
「你是老闆,我是老闆娘,聽起來是不是很容易令人誤解。」說得夠明白了吧!
單奕辰眼神古怪的一瞟。「你想太多了吧?一間鋪子有兩個老闆是尋常事,你何必在稱謂上在意。」
他都不怕吃虧地任由她佔便宜,她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又不是老闆的娘叫老了她。
「你當然不會覺得有何不妥,畢竟花名在外的浪蕩子名聲夠臭了,不在乎多拖幾個無辜姑娘光耀你的顏面。」花垂柳不悅地把話說重了。
男人風流是本性無人怪責,眾人反而誇他艷福不淺坐擁群美,羨慕不已的希望自己也是那個多情風流之人,狎妓以游不顧妻小。
反之,若是女子舉止稍微大膽些,來自四方的抨擊和蔑視便是以毀掉其一生,即使她所做之事不過與丈夫以外的男子多聊了幾句話。
由古傳至今的道德眼光對女子十分嚴苛,可是卻縱容男子的聲色犬馬。
並非道德家,她不想批評古聖先賢的迂腐,出自男子之手的《禮記》豈有公正可言,他們所制定的禮法是私我的成分居多,誰不願做盡淫穢之事仍享有君子
之名呢?
「看來你對我有諸多不快。」單奕辰訕然一笑,俊臉閃過一絲青色。
「我是對事不對人,相信你能體諒我的一時口快。」沒人願意名節受損。
才怪,她分明針對他而來。「你覺得我面目可憎到讓人食不下嚥嗎?」
「不。」相反地,他會令大半的女子開心得胃口大開。
「你認為我沽名釣譽、欺凌弱小,是地方上一大惡霸嗎?」他說得好不辛酸。
「不。」他不算是。
既無名譽何須沽名釣譽,他的興趣在於追逐女人,自然投空去欺凌弱小,和仗勢欺人的呂寬比起來,惡字輪不到他出頭。
「或者我為非作歹,姦淫擄掠無一不做,你才會那麼的痛恨我?」他還沒被人嫌過,唯有她。
羽睫微垂,花垂柳唇畔有抹淺得不可見的微笑。「四少爺多心了。」
「要不然是我做人太失敗,所以你決定討厭我到底?」他最後一句說得微帶威脅性,好像她敢點頭試試。
「稱不上討厭。」但他的為人的確不怎麼成功。
忽地,單奕辰笑得彷彿陰謀得逞。「喔!早知道你喜歡我,因此處處挑我風流的毛病好引我注意。」
「四少爺——」花垂柳突地正色一喝。
「啊!什麼事?」如臨大敵似,他一口氣憋著。
倏然,她笑逐顏開的拍拍他緊繃的臉皮。「去照鏡子。」
「鏡子?」瞧他的風流倜儻嗎?
花垂柳取出隨身銅鏡照著他。「此時的四少爺真的叫人惋惜,該找洋人大夫檢查檢查腦子,怕是朽掉了。」
「你……」
「面目不可憎卻自大妄想,我沒傻到飛蛾撲火喜歡上處處留情的你,也相信老天不會虧待我至此。」她眼底閃著頑皮興光。
一旁的小三實在忍不住的笑出聲,兩位「老闆」的對話每每叫人捧腹,落於下風的四少爺每回都用耍賴的方式救回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