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次自信過了頭自打耳光,總算有姑娘家給他臉色瞧,不因他的傲人家世和人品而心生愛慕。
實話不傷人,傷人的是花垂柳不為所動的態度,絲毫不受影響的怡然自得,視他如無物,甚至當他是煩人蚊蚋欲除之為快,怎不令人佩服她殺人的利落。
不用刀劍不使毒,處之泰然便是無形刃,鋒利無比。
「小三,收起你的一口大黃牙,點燈。」臉皮厚如城牆的單奕辰將一隻未完成的繡鞋擲向小三。
被打個正著的他捂著鼻,樂極生悲往窗外看了看日正當中的天。「四少爺,天還沒黑。」
「你囉唆個什麼,我叫你點你就點,誰是老闆你給我搞清楚。」他偏要點起燈來。
小三的另一個「老闆」正看著他。「柳兒姑娘,你說這燈點是不點?」
單奕辰不快極了。「我的話你敢不聽?」
簡直是無視於他的存在,跟那丫頭片子一般樣。
「老夫人說了,凡事要先問過柳兒姑娘,她同意了才算數。」四少爺的要求也得她點頭。
「好樣的,你搬出老夫人來讓我難看,你真活膩了。」單奕辰笑裡藏刀的重拍他的背。
差點得內傷的小三咳得快吐血,趕緊找靠山地退到花垂柳身後,形同背叛的行徑讓原先的主子臉更臭。
「去點上燈,我倒要瞧瞧任性無知的單四少爺如何在大白天使飛蛾撲火。」他那點伎倆她透徹得很,和老爹鬧著要喝酒時差不了多少。
就是孩子氣重,不受拘束。
心思遭點破,單奕辰喪氣地拿起她完成的繡鞋自憐。「我好比這鞋下的泥任人踩踏,老闆娘你心好狠呀!」
「我說過別再叫我老闆娘,四少爺是存心讓我少繡另一隻鞋面是吧?」斜眼瞄瞄剛踏出鋪子的女客人,她收起針線盒,目的已經達成。
他嘻皮笑臉的再扯她的麻花辮,好玩極了。「老闆娘生氣了呀?我給你捏捏腳。」
雪足輕踹。「少獻慇勤,四少爺的老相好剛買走兩雙鞋,我們今天會有進賬了!」
「嗄?!哪個老相好?」單奕辰朝門口張望,是眷菊還是秋霜?他沒瞧清楚只顧著盯牢她。
「四少爺果然是知己滿天下,相好多如天上繁星。」看來她的計策奏效了。
只要分散單奕辰的注意力就不怕做賠本生意,風流的他一瞧見貌美的姑娘上門準是賠本,不讓他招呼女客人才能轉虧為盈。
物以量制價,讓她當家絕無人情講,一分錢一分貨不容賒欠,小本經營銀貨兩訖,不若他主事時呆賬一堆,還查不出是何人積欠,即使不還也無所謂。
傳聞他是風流而不下流,可是經過這幾日的觀察,他不只是風流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凡是女子皆不放過的主動與之攀談,甚至下流地握著女子小腳不放,舉止近乎輕薄地與人打情罵俏,彷彿旁人皆不存在似的。
因此她刻意端坐鋪中最不顯眼的角落整繡線,不時拎著繡布假意要繡雙鞋,引起他的興趣,使他無暇顧及美人的拋媚眼好算便宜些。
誰會料到粗手粗腳的公子哥兒居然對女紅著迷,瞧見她繡功靈巧便沉迷不已,完全忘了自個兒是男兒身身份不妥硬要跟著偷師。
偏偏他又恥於下問獨自摸索,以為別人輕巧的一繡沒什麼困難,他有樣學樣隨便繡繡同樣是精品。
可惜那沒人要的精品賣不出去,只得半買半相送的強迫別人收下,不賺反賠是常有的事,單老夫人當時的善意實在是一樁詭計,引她走進爛攤子收拾殘局,這才叫精明不蝕本的生意人,幾罈好酒就綁住了她的雙腳。
「我說老闆娘亦是我知己,你要不要與我相好一回?」單奕辰厚臉皮的笑著,衝著花垂柳那雙晶雪天足他自願犧牲一回。
雖非天仙美女至少有一項好技藝,他算是遷就了,畢竟他難得如此「委屈」。
但是花垂柳只是將繡布往他手上置放。
「大白天不好做夢,有空去對對連連虧損的賬簿,你應該識字吧?」她的眼神微露同情。
能把一間應該賺錢的鋪子搞到負債纍纍,想來他也不是簡單人物。
有捨必有得。
「老闆娘,你要去哪裡?」一瞧她往鋪子外走,單奕辰趕緊大步一跨的跟上。
又是老闆娘,他真想壞她名節呀?「面試繡娘好幫忙補縫,我可不想讓這間鋪子倒在我手上。」
* * *
大腳一雙。
刪。
姿色中下。
刪。
五指短粗。
刪。
齒露黃垢。
刪。
體態臃腫。
刪。
看不順眼。
刪。
心情不快。
刪。
表情越來越沉的單奕辰臭著一臉張,一手托著腮幫子一手揮舞著毛筆,大紙一張滿是他劃掉的人名,幾乎沒幾個人得了他的眼。
可是他左手丟掉一張,隨即有只白嫩右手順勢一接,粗墨橫劃的大字謄寫在另一張紙上,一一比對反而刪去他看中意的人選。
孰可忍,孰不可忍,這花垂柳先是故意無視他的翩翩風采犯了大不諱,而後唱反調地給他難看,盡挑些奇貌不揚的醜婦人,分明借此嘲笑他的不濟事。
想他單四少爺在女人堆裡行走多年無往不利,幾時受人冷落過?真是讓人心裡不舒坦。
女人嘛!不是美便是媚,至少嬌俏可人吧?瞧她找的人手多叫人冒冷汗,一沒長相、二沒身段,腳大似船腕如梁,倒三角眼還翻白。
唉!別說夜裡見了當撞鬼,朗朗晴天恐怕也會嚇著膽小的百姓,誰還會上門買鞋,光是收驚費便是一大損失。
楊柳腰肢芙蓉面,金蓮步步玉生階,指纖腕細黃鶯嗓才是極品,不做事杵著發呆也賞心悅目,她到底懂不懂何謂如林美女一片春,招來檀郎臂當枕的樂趣?
可恨的是她竟命人將「無雙繡坊」改成「花問鞋坊」,數十幅繡樣隨君挑選,人人都可將喜愛的花樣托繡娘繡在鞋面上,那麼滿街都是一個樣的鞋兒有什麼稀奇,就像大家共用一張臉看了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