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懾於她的清靈,但她的清純也讓霍戎警戒多日的心情整個釋懷,憶起之前對她的諸多揣想,他更是有種想嗤笑自己多心的衝動。
她的身上嗅不到任何世故、防備的意味,簡直就像是親自送上獸口的天真小兔,相對於她,他簡直狡詐得像頭狐狸,這樣的她根本不足為懼。
既然他們之間的規律模式已被打破,也差不多該是他有所動作的時候了。
「你沒這麼早過。」不似以往保持沉默,霍戎徐緩開口。
他不曾和她聊過天,這突然的轉變讓茱萸先是有點怔住,然後才思索要怎麼回答。
平常為了避開爹和小煦的注意,她都等到夜深人靜才偷偷帶著藥材和食物過來,今天難得他們都出門去了,所以她才放心在日間就來到這裡。
但她要怎麼解釋?先說因為顧慮到種種因素,所以她只能把他藏在山洞裡,不敢帶他回家?
再說因為最近村裡常有外人出入,她爹已對陌生人極度防備,要是知道他還身受引人疑慮的刀傷,不想將禍端引進村子的爹很可能會當場將他丟至荒郊野外任他自生自滅?
還是要說她爹和弟弟對她的保護欲極強,撇開他是陌生人不談,光是被小煦知道她救了個男人,就足以讓他對她亦步亦趨,逼她將整座山林列為禁地,一步也不讓她踏進?
說得太少怕他誤解她的家人冷血,但若要為爹和小煦的行為舉止做解釋,她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實在不擅長這方面的事,她只好挑了最簡短的說——
「……剛好有空。」
從她真誠的眸光,他看得出她並沒說謊,但她言簡意賅的回復等於沒回答一樣。憶起遭遇追殺前他在某個鄰近村莊所碰到的軟釘子,霍戎表面不動聲色,眸色卻轉為深沉。
為主尋女的這趟任務並不曾張揚,尤其是與多年前的兇殺案有關,在循線追查時他比平常更加小心行事。
他沒魯莽到拿著玉鎖片四處招搖,而是先以閒聊的方式取得確定的消息後,才會鎖定目標,或利誘、或威嚇,明確地追查下去。
偏偏那個村子裡的人口風緊得很,一看他是個外來客,熱絡有餘,對他的問話卻都繞著圈子答。察覺到他們的防備,不想引起疑慮的他當機立斷暫先打退堂鼓,轉由先從鄰村探查,卻在途中遇襲。
她不會也是那個村子裡的人吧?看似純真極好套話,卻什麼也套不出來。
「忙家裡的事嗎?平常那麼晚才出門,家裡人不會說話?」將心中的疑慮隱藏得不露痕跡,霍戎隨口聊著,輕鬆熟稔的語氣彷彿他們是相識多年的朋友。
這是他累積經驗所研究出來的技巧,循序漸進的問法會讓人心生防備,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閒聊方式,反而容易讓人不知不覺透露出關於自己的事。
爹和小煦當然不會有意見,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茱萸答了,卻是習慣性地答在心裡,對他只用搖頭回應,而後攫起他的手腕閉眼把脈。
這是在暗示她需要專注,要他別吵她嗎?霍戎挑起一眉。若在平常他會另謀計策,但現在他被困在這裡,閒著沒事再多做嘗試也無妨。
「我在受傷前造訪過一個村子,村子後方有座華麗的莊園,你知道那裡嗎?不曉得離這兒多遠?」丟出一些有關自己的事情來換取情報,也是他所學到另一種效果極佳的方式。
「……就在這座山腳下。」聽出他口中說的正是他們的村子,茱萸頓了下,才輕聲答道。
原來他就是那時村民所說的陌生人,在她救了他之後,又有幾名外地人踏進村子,看似來者不善,他的刀傷、那些人出現的時機,讓她不得不將他們聯想在一起。
「你被追殺?」對村子的責任感促使她開口。
「是,但我並不知他們的用意。」隱瞞只會造成猜疑,更何況他身上的刀傷不是一個善良百姓會受的傷,誠實回答才是上策。「他們也追到了這裡?」從她那句問話裡,他聽出些許端倪,也聽出她和那群人並不認識,對她的懷疑更是完全抹去。
「已經離開。」爹看出那些人是江湖中人,不知用了什麼計策將他們驅離,村子的安寧無虞,她只疑惑他為何會惹來仇家。茱萸本來想問,但想到他剛剛的回答,她選擇了相信。
霍戎等著她追問,沒想到她卻開始靜靜地為他拆解紗布換藥,顯然是接受了他的說詞。不問來龍去脈?至少問問他和對方有過什麼樣的交集才是人之常情吧?他說不知道,她也就這麼信了?
他真不知該慶幸她的淡然,還是該為她太容易信任人感到憂心——察覺到這個陡生的念頭,霍戎一怔,然後為自己這怪異的反應覺得可笑至極。
怎麼?他不是早已習慣利用任何事物達到他所追求的目的嗎?她的單純可欺,將會是幫助他自那團結村子打探到消息的最佳利器,又有什麼好遲疑的?
而現在的首要之務,是先將她的來歷摸透,博得她的信任不是問題,要怎麼引誘惜字如金的她吐露出他所需要的訊息,才是最艱巨的任務。
「很少有女子像你醫術如此高明,是家學淵源嗎?待在這個小村落有點太埋沒了些,不過若要離開家鄉,多少會讓人捨棄不下,但我應該慶幸吧?要不是如此,我這條命可能就救不活了……」
他沒咄咄逼人,與其說是在問她問題,反而還比較像是在閒聊。她大可置之不理,任由他逕自說去,但她卻一直感覺到他的胸膛隨著他的發言在她指腹下不住鼓動,大大地妨礙了她為他裹傷的速度。
不是沒和男人靠得這麼近過,為了習醫,她甚至看過、摸過男人的赤身露體,此時她卻不由自主地心浮氣躁了起來。
一直以來,他都鮮少說話,加上處於昏暗的環境,她總將心思專注在他的傷勢上頭,但今天四周太明亮,他醇厚的嗓音又不住在耳旁迴盪,讓她無法只將他當成傷患,而是不斷地意識到他是個有血有肉的年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