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說這些能改變什麼?我就不會再和你父親為敵,然後你們一家人就可以擺脫我了嗎?小姐,醒醒吧,讓我告訴你一個事實——站在你面前的這個男人才是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六歲那年,是我提議自己去誘騙基頓將軍。他對一個小男孩沒有防備,才會走入陷阱,被我們俘虜!
「西海會坐牢也是我的創舉!是我建議加那派人去和那個叫穆拉圖的低能兒結交,然後在西海面前揚風點火,目的是要讓他出手傷害穆拉圖!是我一手促成他被下放到拓荒隊!
「所有西海在拓荒隊裡遇到的難關都是我策畫的,要去傷害你費森哥哥和翡莉嫂嫂的人,也是我去挑撥離間的。沒有我,加那那個莽夫的腦汁連十歲小孩都不如,他連個鬼都想不出來!
「一切都是我!我才是那個大壞蛋!我只是讓加那那個蠢材以為是他的點子,在後面沾沾自喜,然後讓你們都把他視為幕後那隻大黑手。我每次攻敗垂成,就是錯在那傢伙到最後總是心急,自己胡亂插手,最後把我好好的計畫全盤打壞,不然,現在你的西海哥哥、費森哥哥、基頓叔叔和一堆哥哥伯伯,早就是一團屍骨了。
「我就是這種壞胚子!就是我!你以為你的這番話可以改變什麼嗎?我會因此痛哭流涕,向你投誠嗎?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小姐!」
他的手憤怒一揮,樂雅怔怔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抓住他揮揚的右手。
她撫著他原本是小指的那個虛空,怔怔無語。
霍德滿心憤怒,被她這樣輕輕一握,突然消失無蹤。
樂雅慢慢放開他的手,輕聲道:「那麼,我有個新的消息要告訴你這個壞胚子——我懷孕了。」
霍德愣住!
她懷孕了?懷了他的孩子?
她就這樣輕易地丟出第二顆炸彈,他還來不及有任何想法,她停也不停地繼續往下說。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又哭又鬧要求你負責什麼的,因為我並不打算留下這個孩子。」她的口吻平鋪直敘到令人生氣。「我已經和我父親說好了,下個星期,他會向個朋友借私人飛機,安排我到法國處理掉。我被縛的事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這種事還是在國外動手術會比較妥當。我想,這樣對我們每個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然後,樂雅平靜地轉身,像貓一般輕悄地離去。
*** *** ***
他不是亞里斯朋的兒子?
他不是亞里斯朋的兒子!
他怎麼可能不是亞里斯朋的兒子!
如果他不是亞里斯朋的兒子,這些年他受的苦,為的都是什麼?
他曾經如此憎惡這個身份,認為自己畢生的苦難都是因為身為亞里斯朋之子而起的。可是,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身份」,一個明明白白的「定位」。
雖然亞里斯朋早逝,霍德甚至來不及認識他,但是那是他唯一所知的父親。
即使是個早已不再存在的人,依然是他唯一的父親。
如今,他不但失去了唯一的父親,連他整個人生的定位都是錯的?
霍德心情大亂,在第一時間悄悄離開勒裡西斯。
他奔跑了幾個地方,做了些檢查,最後,他去見那個勢不可免必須一見的人——
加那從陰濕的地板上抬起頭。
他已經很老了。
年過七十的他看起來不應該這麼蒼老,但是過去幾個星期讓他迅速老化下來。
他的神情蒼白,灰髮凌亂骯髒,昏花的眼角結著厚厚的分泌物,呼吸之間都是穢臭的氣息。
整間地下室有五公尺見方,只有正中央一盞昏黃的燈泡在晃動著。加那一身破爛的衣褲,左腳被一條兩公尺長的鐵煉鎖在牆上,在他的行動範圍所及,只有一張行軍床和一個洗手台、馬桶,整個環境比監牢裡的囚犯還不如。
他已經被鎖在這間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長達六個星期了。霍德將他從那片山區秘密帶到法國,接著就是丟到這個陰暗濕冷的老鼠洞裡。
衝著他對樂雅做的事,霍德很仔細地考慮過要用鐵鉗把這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剪下來,任他流血致死。
但是,「那個東西」的下落依然只有加那知道,他還是不得不留這人一命。
其實,他能容忍自己和加那混那麼久,憑恃的也就是加那手上的那張「護身符」而已,這一點,他們兩個人都很清楚。
「你這個賤種!有什麼厲害的手段你儘管使出來吧!」加那嗓音沙啞,噗噗嘿嘿地冷笑。「但是你不敢殺我,對不對?因為你殺了我,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個東西』在哪裡了。」
「或許那樣東西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霍德站在光線最昏暗的角落,整個人隱隱約約只有一抹高偉的剪影,幽冷的嗓音如暗夜裡傳來的魔鬼低語。
「放屁!你這個賤種從小就膽小怕事!你敢放手不理才有鬼!」加那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眼神惡意地盯著他。「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貨色!幸好亞里斯朋沒有看見他兒子長成多沒志氣的男人,為了一個小娘皮就什麼血海深仇都忘了!你只會讓你死去的父親蒙羞!」
「是嗎?」霍德的臉隱在暗處。「我們就來談談我的父親吧。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呸!你連提都不配提他的名字!亞里斯朋是個大英雄,領導我們和革命軍對戰,如果不是阿比塞爾使詐,現在的國家還會是我們的!」
「所以,你對這種大英雄的遺腹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小把他當成狗一樣的打罵?」
加那的眼神閃了一閃。「……我們是在鍛煉你的心志。」
「我的母親為什麼從來沒有抱過我?」他忽然問。
加那的眼神又閃了一閃。「她是個堅貞的勒裡西斯女人,即使跟自己的兒子也要保持距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