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期待什麼熱情的歡迎,可是,也不是像今天晚上這樣。
今晚的樂雅,高雅,尊貴,冷淡——一如所有教養良好的世家千金。
但,他的樂雅不是世家千金。他的樂雅是快樂的、天真的、無憂的美麗精靈。世故和冷淡這兩個影子出現在她身上是如此地令人訝異。
她的手沒事了嗎?那只礙眼的手套擋住,讓他有個衝動把它撕開來。
勒裡西斯這陣子風波動盪,阿比塞爾藉著這個機會清了一批貪官污吏,這一次幾乎將他的暗勢力在政府中連根拔除了。
不過霍德倒不擔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錢,錢決定一切,而他有錢。
他只是很慶幸,沒有人知道這波肅貪活動和樂雅有關。這個國家在許多方面還很傳統,女孩子被擄走,會被視為是一種失了名節的事。雖然樂雅有父母的護佑,名節也不算什麼,不過他依然不喜歡她被人指指點點。
「抱歉,我來遲了。」一聲清涼淺淡的低語,然後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樂雅已換下那襲絲質華服,改穿著普通的家居裙裝,肩上罩著一件薄紗披肩。她臉上的尊貴冷淡不見了,可是也沒多熱絡的意思,只是站在涼亭外,偏著頭看他半晌。
有一會兒,霍德以為從前那個一看到他就興奮地撲進他懷裡的女孩會回來。
但那個女孩終究是離去了。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返。
「我該準備掉頭就跑嗎?」
他放下酒杯,把手插進褲袋裡。封閉的黑眸看不出什麼情緒。
樂雅回頭看看一片漆寂的後院。樹影交錯間,有不知什麼樣的世事正在展開。
「只有我一個人來而已,沒有其它人。」
「有鑒於以往,這似乎不是個好主意。」霍德扯一下嘴角。
「我只是說,沒有人跟我一起進來這座亭子,不代表沒有人在後面。」
「你找我有什麼事?」霍德低沉地問。
她攏了攏披肩,慢慢走上涼亭。
「或許你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但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她直視著他,「這件事,本來只剩下我父親一個人知道,如今多了我,而我打算告訴你。」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需要更多阿比塞爾的謊言?」
「因為我父親從來不說謊。」樂雅的眼睛美麗清亮得不可思議。「而且,這件事和你的父親有關。」
「如果你是要為了他殺死我父親的事辯解,你可以省省了,我已經知道結果。」霍德挑起唇角。
「那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父親確實殺了亞里斯朋,雖然不是用加那騙你的那種恐怖的手段,不過亞里斯朋確實是死在他手上。」樂雅轉身望著無邊夜色。「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霍德皺起眉頭。
「我父親和亞里斯朋是最好的朋友,你已經知道了。他們從小一起玩,一起鬧,一起上學一起長大,直到他去法國念大學,而亞里斯朋留在勒裡西斯升學,兩個人才分開。」樂雅的語氣變得飄忽。「有些事,我們會告訴自己的好朋友,卻不見得會告訴家人。」
霍德微瞇起眼,等她接著說下去。
「念大學的時候,亞里斯朋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可是那女孩出身卑微,他深知大將絕對不會允許他娶這個女孩,同一時間,大將已經在為他物色門當戶對的妻子——」樂雅繼續盯著夜色,語氣悠悠。
「也就是我母親,薇塔夫人。」霍德冷冷地道。他母親在亞里斯朋大學畢業不久就嫁給他了,不過多年之後才懷上孩子。
可惜,他的父親甚至來不及看見親生的孩子出世。霍德拳心一握,一股熟悉的憤怒又湧起。
樂雅微微一笑,繼續道:「當時亞里斯朋打電話給我爸爸,問他該怎麼辦才好。年輕男孩子能出什麼鬼主意?兩個臭皮匠商量了一下,就決定用最古老的方法——先斬後奏。如果那個女孩懷了亞里斯朋的骨肉,即使他不能娶她當正妻,要納進門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一段霍德不知道的往事,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不用皺眉,你一定在想,你從沒聽說過父親還有其它房妻子,對吧?」樂雅說:「那是因為他確實沒有。兩個月後,那個女孩依然沒有懷孕。亞里斯朋心急起來了,他和薇塔夫人的婚事在畢業之後就會舉行,如果他沒有先把這女孩的事安頓下來,婚後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他決定帶這個女孩去醫院檢查。」
樂雅回頭看著他。「去醫院檢查完之後,亞里斯朋就放棄了。他給了那女孩一筆錢,讓她去外地重新展開新生活,最後回來遵照大將的意思,娶了薇塔夫人……之後的變化,你就都知道了。」
「所以,你想告訴我什麼?你們後來查出我可能有個不知名的哥哥流落在外地?」
「我只是很好奇,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亞里斯朋和薇塔夫人結婚了十幾年,都沒有消息,卻在他臨死之前懷了你嗎?」
「這種事似乎你們女人家會比我瞭解。」霍德危險地放低嗓音。
樂雅很想多賣弄一下懸疑,但是他眼裡的警覺讓她心軟了。
「亞里斯朋無法生育!」她直接丟出真相。
「……」
好一會兒,霍德啞口無言,只能瞪著她。
「他可以正常行房,只是天生精蟲過少,永遠無法令任何女人受孕。這件事亞里斯朋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只有他的至交好友阿比塞爾知道——」
「不可能!」他直覺爆出否定的話。
「——霍德,亞里斯朋從來不是你的父親。」樂雅直直看進他眼底。
他瞪著她,久久。
「你說謊,不然就是阿比塞爾說謊!」
「我試過要回去那些醫院找資料,但是經過戰火的波折,許多醫療資料早就遺失了,所以我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這一切,但是我相信你若有心要查證的話,這些事並不難證實。」
心情大受震盪之下,霍德直覺地就想以反擊來取代防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