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冷菊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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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檢察官明天一早要報告書,你去編一篇來。」她不顧百姓勞名碌命。

  誰不想回家睡個安穩覺,可惜職務在身,拼到死是活該。

  檢察官好狠心,她們是兩名「弱」女子吶!「言法醫,你不怕嗎?」

  「投身這行業就要有鍾魁的精神,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接過解剖刀,言辭醉先由頭部至恥骨縫際一刀劃下截開臍部,切開左側檢驗胸腹皮下脂肪肌肉狀態,淤血程度比想像中嚴重。

  頸部胸部的皮膚和肌肉剝離至腋窩後到腹肌,腹壁內方下四分之一橫切除腹部之緊張,肝啦,脾啦,一些該有的內臟無一遺漏。

  氣胸的話得先濯水再以小刀刺破看有否氣泡浮現,死前落水而亡和死後落水大不相同,有助於案情的偵查,不能少了這步驟。

  子彈穿透左心房造成大出血果然是致命點,其他小傷口不過是小菜上桌,多處挫傷、骨裂是落水時的衝擊所遺留,並非關鍵點。

  腦滿腸肥,一身的油脂夠養活衣索比亞一小村子的孩童,混黑道的人可真不節制,就算他不死於黑幫火並,也會因膽固醇過高而提早去報到。

  地獄要空真的很難,說不定人滿為患,哪一天侵佔到地面來。

  「可不可以先休息一下,我頭好暈。」她好想吐,那一跎腸子……噫!

  起碼半年不敢吃豬血湯和五更腸粉。

  「要傚法實驗家永不放棄的決心,你想實習分數畫上個大圈嗎?」臉色和死人一般蒼白,倒像具活屍。言醉醉瞟了她一眼。

  「我……晤……」捂著唇,張素清叫苦連天。

  當初考上醫學院填寫志願表,分不清何謂基礎醫學,什麼叫應用醫學,十七,八歲正值老想著一步登天,以為應用醫學可以學得更多知識。

  而應用醫學又分治療醫學、預防醫學、法醫學三項,那年經濟不甚景氣,診所又常常被搶,大醫院受病患勒索,因此她毅然而然的決定走法醫路線,吃公家的路比較保險。

  沒想到最後一年的實習卻讓她後悔了,跟著這法醫上山下海的東跑西走,看遍無數令人反胃的畫面,她才曉得台灣的治安已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六個月來,她還是不習慣滿地鮮血和肝臟等內臟外翻,有時屍體發現的遲了些,惡臭尚可忍受,但是那些蠕動的肥蛆直叫人反胃,可她又不能當著警察面前吐個痛快,形象得保持呀!

  像此刻,不但是剖開死人的肚皮,還得翻找死人胃袋內快成屎的食物,看看他死前吃了什麼,判斷他最後一餐在何時進食,甚至由殘餚檢測食物的出處,找出誰是他生前所接觸過的人。

  人死脫肛是必然的事,可是為什麼她還得做清理穢物的工作,助理法醫有必要這麼命苦嗎?

  「把鉗子給我,左邊那一根。」快一點,驗完這具屍體她就不管了,太累了。

  張素清移開視線不看切開的軀體。「言法醫,加班有沒有加班費?」

  「我會向上級申請,少了一分一毛就有人該遭殃了。」國家的公帑不污怎成。

  「學妹,你說的那人不會是我吧?」利字當頭無人性呀!

  修長的身影伴隨著清朗笑聲來到冷寂的太平間,戴著近視眼鏡的斯文男子綻著燦攔笑容,無視臨時搭起的解剖台上的屍體。

  死人見多了不稀奇,股離肉碎的情形還怕沒得瞧嗎?車禍現場多走兩回就夠午夜驚魂了,何懼完整的軀殼。

  「你來幹什麼,嘉勉我的勤奮工作,打算向上面要求發獎金?」言醉醉沒精神的斜睨他一眼。

  邵之雍笑笑地抬高左手。「來為你們送消夜,擔心法醫界少了你這位女青天。」

  「別告訴我你買了稀飯和醬瓜,那組沾了血的解剖刀不認死人活人。」連吃了五天都快受不了。

  沒時間下廚,「台籍」女傭這陣子似乎很忙,三天兩頭的見不著人,想找個跑腿的高薪臨時工都找不到,只好屈就一鍋稀飯煮了又煮。

  反正她不常在家,三餐大都在外解決,吃不完是正常事,倒了可惜就一直冰在冰箱裡,餓了才拿出來吃上一兩碗。

  「炒豬肚,三杯兔肉,還有清血的豬肝湯和大杯的番茄汁,萊色滿意吧?」他是捨命陪佳人。

  聞菜色變的張素清掩著嘴退後數步,打死也不肯接近「消夜」。

  「聽起來像是你終於有良心,可喜可賀。」脫掉膠質手套,言醉醉用消毒水和瓶裝礦泉水清洗雙手。

  「沒良心的人是你吧!你幾時孝敬過我這個愛護學妹的學長。」想喝她一杯水得自己倒。

  「等你不幸遇害後,我會義不容辭地解剖你每一處,找出真兇,讓你死也瞑目。」夠義氣了。

  「大毒了吧!學妹,你詛咒我死於非命。」他是有為青年,國家社會的棟樑,該死的是為非作歹的壞人絕不是他。

  「別攀親帶故,法律系和醫學系離得很遠。」辣得有勁,好吃。

  「筷子。」哪有人懶成這樣,拆個包裝都省,直接以手代筷用抓的。

  「少獻慇勤了,你的用意我一清二楚,你腸子有幾個彎我瞭若指掌。」禮多不見得是好事。

  邵之雍訕笑地勾著她的肩膀,像哥兒們。「被你識破了呀!不枉我暗戀你數年……啊!你真揍呀!」

  「是非嘴最好少開為妙,我不想惹得一身腥,和你的名字牽扯在一起通常代表惡運的來臨。」已有不少流言傳出。

  向來行事低調的她不愛成為風雲人物,偏偏她經手的刑事案件都在解剖刀下一見真章,屢破奇案的累積無數她不想要的豐功偉業,名聲大到總統親頒獎牌的殊榮。

  習醫是基於對人體構造的興趣,並非為造福廣大病患的健康,她討厭人群是眾所皆知的事,成為法醫倒是跌破眾人眼鏡,不敢相信她樂於同死人打交道。

  其實死人最老實,「安分守己」的躺一排不吵不鬧,沒有所謂的醫療糾紛,用不著聽病患抱怨一大堆與病情無關的家務事,還省卻了病患家屬跟前跟後的詢問病況,周圍少了不少聒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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