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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佟奧罕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把貝雷帽放在他膝蓋上,眸光瞥見他胸口的項鏈。「在我的國家,男人要娶女人必須徵得女人整個家族親人的同意,男人必須要能保證提供女人安定的生活——」

  「恕我無禮,」松亞傑嗓音嘶啞,咳了一聲。「你的國家派兵參與他國內戰,已經破壞太多女人的安定生活了……」

  「我們是在協助還她們原有的安定生活!」佟奧罕冷聲駁斥松亞傑的論調。

  松亞傑一笑,仰頭靠牆,嘴鼻裡的血往他喉嚨流。「好吧,這雞生蛋的問題,沒什麼好提。」他說著,俯下臉,鼻子滴出血來,滴在他的白色貝雷帽上。「叔叔,你非得把帽子放這兒嗎?不能幫我戴上嗎?」

  佟奧罕看著貝雷帽上的赤紅,無動於衷,久久,他開口說:「我承認,也許你說的不全是錯。我當軍人半輩子,保家衛國、協助國際戡亂、追求世界和平,長年駐守戰亂地,『安定』與我搭不上邊,所以我早有自覺——終身不娶。我的兄長娶了妻,卻也沒做到給妻子安定的生活,他帶著妻女這裡調那裡調,最後把她們帶進了險境,甚至送掉性命。松亞傑,綺璐的命是在這裡撿回的,你怎麼可以讓她重返險境?」

  「抓我來,是為了說這個嗎?叔叔……」松亞傑笑著,即使臉上流著血,他似乎不痛不癢。

  佟奧罕一臉肅穆。「你幫助一個我們正追捕的叛軍首腦逃跑……」

  「沒這回事。」松亞傑一干二脆地說。

  佟奧罕皺眉了。早在十幾年前初次見面那日,佟奧罕便看出這個上一秒謙卑恭和、下一秒淡漠犬儒的松亞傑,不是安分份子。當年,佟奧罕將侄女佟綺璐送回國內,請了專人全天候照料,怎奈她成年後,自行離家,執意追求松亞傑,還私定終身。這些年,佟奧罕一直注意他們的動向,這次,他們終於惹得他不得不親自出馬。

  「松亞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佟奧罕低沉的嗓音有種提醒。「我的下屬有叛軍進醫療所的情報……」

  「醫療所裡沒有什麼軍,只有該被醫治的傷病患。」松亞傑直截了當,打斷佟奧罕。「如果有什麼你們認為的壞蛋逃跑,那是你們的事吧……怎麼會是我一個區區醫療人員的責任?」說得一口坦率無隱。

  「松亞傑!」佟奧罕發怒了。「你想死的話,我也不心疼綺璐當寡婦!」這不知好歹的傢伙,難道不明白他遣開下屬親自審問的用心!「若有其它軍團知道你們的醫療所診治過叛軍,還能避免被懷疑是間諜嗎?分不出間諜與一般人,乾脆來一聲屠殺!」

  「將軍!」一名副官打開艙門。

  佟奧罕轉頭,一看是自己的親信,緩下激昂情緒。

  那副官走入門內,移近佟奧罕身旁,瞧一眼松亞傑,低語說:「佟小姐來了。」他是當年那位載著佟綺璐到中都港口和叔叔團聚的少校。

  松亞傑眸光閃跳一下。

  佟奧罕站起,抓取松亞傑膝蓋上染血的貝雷帽,像戴又像丟地往松亞傑頭頂覆。「把他的手銬解開。」

  副官領命,找來鑰匙。

  「你馬上帶著綺璐離開那間醫療所回荊棘海,往後別再出隊到這個國家。」佟奧罕握住艙門把,正要拉轉。

  「叔叔,你可以壓下,不讓其它軍團知道,不是嗎……」

  第7章(1)

  他的肢體多處皮肉挫傷、瘀紅,一邊耳膜破裂,流出鮮血,聽力暫時受損,幸好——受傷的鼻子鼻樑沒斷,只是第二天,雙眼細成一條線,整張俊臉青腫,變了樣。

  他說他戴著最著名的威尼斯陶瓷面具——他父親收藏品裡缺的那一隻。他要楊提爾幫他拍張照,並且放大,裱框起來。

  佟綺璐眼睛濕濕的,一手拿著裱好框的相片,一手拿著藥和水,走進房裡。

  松亞傑躺在床上,背對門口,臉朝向放著煤油燈的窗,聽見她的腳步幽響,他按亮桌燈,輕聲哼起歌。「Iturninttricks,Igettingfixed,IbackonBoogieStreet——」

  妻子走入了他的視野,他對她一笑。

  「聽力在恢復了。」停止歌聲,松亞傑指指自己的耳朵,坐起身,看著妻子水光豐沛欲淚欲的雙眸。「你丈夫沒這麼醜過,嚇到你了,是嗎?」

  佟綺璐靜默著。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他臉上的傷跡消褪不少,她心上的傷倒深成一個黑暗的洞。

  「如果我在出隊期間,有個什麼意外,告別式上的遺照就用這張。」他接過她手上裱好框的相片,很滿意放大後的成果。

  「叔叔要我們回荊棘海。」嗓音一如往常柔膩純美,佟綺璐遞出另一手的藥和水。

  「嗯。」松亞傑將相片隨手放在床邊桌,揀取她手上小圓盒裡的藥丸,送入嘴,喝水,吞下連日來的苦味。「早點休息,這幾天,辛苦你了,注意自己的身體,別讓我擔心。」他站起,吻吻妻子的臉頰,又說:「我差不多可以開始工作了——」邁步移至床尾那面掛著衣物的牆,取制服,換下舒適的罩袍。

  他準備去夜間巡房,他要繼續待在這個醫療所、這個內戰不休的國家,畢竟是慈善使命在身的人,不可能撒手就走。

  看著他穿好衣褲、鞋子,走向門口,佟綺璐再開口:「叔叔要你給我安定生活……」這會兒,她的聲線明顯抖顫。

  松亞傑轉頭。「嗯。」應了聲,他一面開門,對她露出平常的笑容,說:「綺璐,你就回去好了,什麼事都別擔心。」

  然後,他走出去,把門關起來。

  她的眼淚嘩地自臉龐淌下,整個人驟然落坐床畔,柔荑拿起丈夫說要當遺照的相片,用力地把它摔在地上。也許是懷孕內分泌變化折磨她的情緒,她無法維持鎮定。她趴在枕上,哭了好久,眼淚冷卻了她頰畔的溫熱,她摸著臉,記不清丈夫吻她左頰還是右頰,她聞不到枕頭上丈夫的氣味,哭得更加劇烈,徹底的絕望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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