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了這個離婚禮物,開始聽他常唱、她愛聽的歌。
《A Thousand Kisses Deep》一遍一遍地在她的生活復轉、迴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臨盆那刻,沒有丈夫陪產——是她自己弄巧成拙的!叔叔說過不會讓她失去丈夫,她竟自己把他丟了。
她押錯賭注。她的丈夫不像居之樣,她無法透過何蕊恩的方式,掌控丈夫。
她本以為他歸返會來——實際換來真真正正的分離——她與韋安平聯繫,知道他們有個強勢學生希望出隊不要跟師長,師長應該把權力下放給他們,這般態度積極的學生,正中幾個男人下懷,讓他們從此過著悠哉教課的生活。聽說,幾個男人甚至經營起餐飲副業來,唯獨松亞傑走上海洋考古之路。
那凌亂的幾年,比戰爭像戰爭,她的心有場戰役,漸漸在帶養女兒與開設診所忙碌工作後,趨於寧靜。
這些年,他們有通信。打開計算機,她能看到他傳遞的消息,偶爾,還可以透過電視報導,知曉他們在哪兒發現什麼古代沉船遺跡。她寄女兒的照片給他,讓他知道女兒抓周,就是相中他送的彈力小馬。女兒日益長大,對那小馬越是喜愛。最近,他回信說是「父女同心」。她眼淚掉下來,一鼓作氣回復他,女兒有個親密乾爹天天彈巴哈、郭賽克、舒伯特給她聽,她生日時,乾爹開船載她游海,他們在海上過夜,那男人說要永遠當她爹地,便向她母親求了婚。
「這花很會長,別看只有這幾株,過不了多久,它會盤根錯節把你的屋子包得像我的花店一樣。」賽恩笑笑地對佟綺璐說:「到時候,你和PINY不出門,變成野玫瑰王國的女王與公主!」
佟綺璐回過神來,不想昨天回信的事,她美顏微笑,眼睛看向在矮巖圍牆邊草皮上騎彈力小馬的女兒。
「有什麼問題要求救,打電話給我。」賽恩做個手勢在耳邊搖了搖,踩著流線型的飛石小徑,繞過一棵綴滿深粉紅色蘋果花的樹,往敞開的漆白柵門走出去。「PINY拜拜——」
「花叔叔拜拜——」坐在彈力小馬上的嬌嫩小女孩揚高小手,不停揮擺。
「嗨。」賽恩的車駛離她家柵門口沒一分鐘,一個男人悠悠晃晃地,如入無人之境地走進來。他對女兒說:「你好嗎?」
蜜金的陽光中,徐風帶著海洋味,捲裹剛種下的野玫瑰香,撲襲嗅覺,儘管沒有下雪起霧,佟綺璐依然想起男人送的野玫瑰,是當年插在她發上的那朵。
記憶之門一寸一寸被打開。
「好久好久以前,有一個O爵士從他妻子的家鄉帶了野玫瑰種子,灑在他的紅色城堡裡,後來那城堡長出一大片漂亮花朵——」
「真的嗎?」小女孩天真地問著。「漂亮的花花嗎?」
男人蹲下身,掏出一個懷表,放至小女孩手中。「漂亮花花的家鄉就在你住的地方,我找了很久,找到時間都不動了,才找到喔——」
小女孩眸光晶亮,看著掌心的熠熠閃閃的懷表,再看著男人的臉。「這是什麼?叔叔也是花叔叔嗎?」
松亞傑微笑,伸手摸著女人的小臉。「你叫PINY上嗎?」
「這是PONY。」PINY頭,順便介紹她的彈力小馬。「媽咪說,這是爸爸送給PINY的——」
「我知道。」松亞傑大掌撫上她和他一樣鬈度的髮絲。五官像她母親,是個美人胚子,比起照片,真正碰觸這水靈靈小姑娘,他才意識自己強烈渴望她用甜稚的嗓音叫他一聲「爸爸」。
「叔叔為什麼知道?」PINY仰著嬌憨的小臉龐,不明白地歪了歪頭。
「我不是叔叔——」松亞傑一手感受著女兒真實的存在,一手拍拍彈力小馬。「因為這是我買的。」
PINY眨可愛圓滾的眼睛,越來越不明白。「不是叔叔啊……」那是什麼呢?PINY苦惱喔——
「媽咪、媽咪……」回頭找救星。
佟綺璐慢慢地走過來。這兒的天候不冷,氣溫宜人,但對住過荊棘海的人來說,算是夏季。她穿著布料飄逸輕柔的無袖洋裝,麥綠色的,接近他們共同待過的組織標幟的顏色,也是他的家徽的顏色。
松亞傑把視線從女兒身上,移向那抹美麗如昔的請影。
她說:「好久不見,你好嗎?亞傑學長——」
松亞傑將女兒抱起,目光凝定不轉地睇著她。「嗯。好啊,我很好。」唇邊揚起令人熟悉的諷刺笑容。「我的老師還說要把他的女兒嫁給我呢——」
「是嗎……」佟綺璐光隱顫,紅唇時而抿含,皓齒微咬下唇,欲言又止久久。「恭喜你。」好不容易,語調平穩地傳出。她伸手抱過女兒。他完全不和她搶,溫緩地鬆手。
「媽咪,叔叔……」PINY攬著母親,回頭指著松亞傑。
「我是爸爸,不是叔叔。」松亞傑握住女兒小手,一掌撫著佟綺璐披在肩側的長髮。
佟綺璐心猛然一縮,似在泛疼,而後怦怦急跳。
「爸爸……」女兒的聲音像發亮的小石子投進暗夜平靜湖面。「為什麼叔叔是爸爸?可是PINY已經有爹地了喔……」
松亞傑搖頭,笑著對女兒說:「你叫PINY——松的,我的。」放開女兒的手,指指自己,一手仍摸著佟綺璐綢緞般的烏絲。
「她叫佟飄揚,」佟綺璐盯住他噙著笑意的溫柔雙眼。「不是你的。」
「我不介意她從母姓,但PINY遠是松的——」
「這個……」PINY出聲打斷父親嗓音,伸長另一隻小手,一串鏈子滑出,折光爍耀的懷表在她小拳頭下旋著圈圈。「爸爸的,這個要還給爸爸——」
「這是你媽咪的,」松亞傑俊顏滿是深刻的笑,不像平常時候的不經心嘲諷笑容。「PINY乖,拿給你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