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過去,楊慈雲安安穩穩的躺在被窩裡,雙眼閉緊,沉沉睡去了。可是她的身體依舊發燙,李崇傲完全沒有辦法。
就算是蓋著厚重的被褥,就算自己已緊緊地抱住她,都無法讓她的身體暖起來,她不停喘息著,全身發抖,甚至緊咬嘴唇,都沁出血來。
李崇傲低吼,「雲兒,放鬆,不准咬著自己。」
可是昏睡的楊慈雲聽不懂,還是痛苦的用自己的牙齒咬著自己;李崇傲擔心她傷了自己,扳開她的嘴,將自己的手指伸進她嘴裡。
李崇傲眉頭皺也不皺,儘管手指已經流出血來,依舊不退。
要咬就咬他,是他讓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他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他該死,所以她不准咬自己,要咬就咬他。
「主子,大夫請來了……」陳平帶著一個年約七旬的大夫,進了房間,來到床畔,立刻看到這驚人的場面——楊慈雲咬著李崇傲的手,留出來的血幾乎將雪白的被褥染紅。
「主子,快放開……」
「不,就讓她咬,我總不能讓她傷了自己……」
陳平不知如何是好,那名大夫也是,反而是李崇傲趕緊出聲,「大夫請來了,就快為雲兒診脈,還發什麼愣?」
大夫趕緊上前為昏睡中的楊慈雲診脈。
只是楊慈雲全身發燙緊繃,手也不停顫抖,讓大夫難以確診病況。「這樣不行!」大夫從袖袋裡拿出一包針,「這位姑娘全身抽搐,這樣子還沒確定發生了什麼病之前,恐怕自己就先抽斷了筋脈,況且這樣咬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先動針,讓姑娘全身緩和下來。」
大夫從袖袋裡找出一根看起來相當驚人的長針,就對著楊慈雲的心窩就要紮下去。
李崇傲見狀大急。「不可以!傷到雲兒怎麼辦……」
老大夫很無奈,「請公子相信老夫,這位姑娘的病症不嚴重,無非染了風寒,但這樣全身抽搐,可見姑娘內心焦慮,無法放鬆,這樣子除了可能抽斷筋脈,也可能讓她咬到舌頭,傷了自己。」
李崇傲還是不願意,可是老大夫還是下了針,這一針刺進了楊慈雲的胸口,楊慈雲當場痛哭大喊,冷汗直冒,同時也鬆開了咬住李崇傲的手。
「不——」
李崇傲眼眶濕透,痛聲怒吼,原先幾乎要出手教訓那位老大夫,可是他親眼看見,楊慈雲紮了這一針,竟真的乖乖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不再掙扎,也停止咬唇。
陳平欣喜,「主子,老大夫說的沒有錯!長……」差點叫出長公主,趕緊改口,「楊姑娘已經安靜下來了。」
李崇傲定睛一看,楊慈雲真的已沉沉的睡去,相較於方才不安掙扎的摸樣,現在明顯緩和許多。
老大夫很滿意,「現在老夫可以診脈了!」
而看到楊慈雲安靜了下來,李崇傲也不敢再阻止大夫。
大夫坐在床沿為楊慈雲把著脈,整整一刻鐘,大夫一句也沒說,李崇傲憂心等待,他好著急,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經過這七年,他竟然如此懦弱,一點風吹草動也無法承擔。
末了,大夫將楊慈雲的手放回被褥中,自己拖退到了一旁的桌子,開始開藥方。
李崇歡也跟上,急急的追問:「大夫,我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令夫人感染風寒,寒氣進了五臟六腑,是病得很重,但這不是她不安的原因。老夫認為,令夫人有心病,她的內心焦慮、惶惶不安,像是在憂心著什麼,這服藥只能治身子,不能治心病。但不管如何,我先開藥方,連續三日晝夜服用,先去風寒,其他的再說了。」
李崇傲滿是感謝,深深鞠躬,「感謝大夫……救我妻一命,方纔若有冒犯,請見諒。」
揮揮手,不在意,老大夫跟著陳平走了出去,由陳平負責拿藥。
這時,陳平跟老大夫說:「大夫,深夜請你出診,真是過意不去,這是一點意思,請收下。」又是一錠銀子,「另外,今夜出診一事,請您絕口不提,我家主子會感謝您。」
點點頭,知道今夜他出診的這個姑娘,以及那名男子絕非等閒之輩。
陳平送走了大夫,前去拿藥,再命人煎藥,當他在回到房間內時,天已大白,一夜未歸,宮內不知是何情況?
但見到李崇傲坐在床邊握著長公主的手,口中喃喃不知在說什麼,這黑夜是過去了,但就不知這分離七年的苦難夫妻,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天明?
*** *** ***
李崇歡暫時將楊慈雲安置在那間客棧,考慮到她的大病,短時間內恐怕無法移住它處,只能暫時呆在這裡。
她昏睡了三天,這三天,藥都是李崇傲一口一口餵她喝下,連續三天,晝夜如此,李崇歡侍奉湯藥必定躬親,不假手他人。
老大夫的藥方果然神靈,妻子身體不再發燙,臉色不再紅的驚人,緊繃的身體也漸漸緩下,更不再咬著自己,他心裡的大石也漸漸放下。
想起這段時間,他幾乎都呆在這裡,不肯離去,只要他有一絲的不安、一絲躁動,他就緊緊的抱住她、安撫她,在她耳旁說著許多的事情,說著當年,說這兩人共同的記憶,說著他這七年的痛苦,點點滴滴都告訴她。
陳平很無奈,眼下時刻是不可能請太子回宮的,事實上,李崇傲也明擺著拒絕離開,他只好假傳太子口諭,稟報皇上稱太子離京,視察鄰近地區的駐軍防守。
皇上對太子深信,自是不疑有他。
反倒是捏了謊的陳平很是過意不去,但現在又能如何呢?長公主竟還在人世,太子那活過來的神情讓人不忍澆冷水。
這七年,他是太子殿下身邊最近的近臣,陳平知道太子殿下對長公主的一往情深——這七年來太子心灰意冷,若說還有什麼支撐著他,自始對天下百姓的責任,自始對皇上、皇后的孝敬,對弟妹的扶持,對幾位世子與郡主的撫育,而這些,說來心酸,都是當年長公主殷殷期勉太子殿下應該盡的責任。